到肖宅来的日子明显没有之前预想中的那么糟糕，陈克山又能相信自己的运气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梦见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奔驰着，风呼呼呼在他耳边上吹啊，阿三骑着一匹大胖马跟着后头追。

陈克山睡醒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坐起来咕噜噜直叫，他这个年纪正在长身体，吃进去的东西总量一称估计能吓得周燠直捂脸，而他有了很多的前车之鉴，觉得嘴上绝对不能亏了自己。

天气其实转暖了，陈克山却提出想吃羊肉锅，那天阿三跟他提玉州城边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地，还有羊、水鸭子，他就已经有点食欲大开了。

肖文进准了，陈克山没想到但是也不是很感谢他，自己乐呵呵往饭厅走，路上问阿伦：“能不能把我朋友也叫上？我一个人多无聊啊，你们先生又不在家。”

阿伦说话总觉得有点阴阳怪气，陈克山觉得他像个太监，身怀武功的那种太监。阿伦说：“你和他什么关系啊小陈先生？这么要好？”

陈克山虽然傻但是也不是傻到家了，就说：“你肯定清楚，他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他以后就是我最好的好朋友了。”

这话真没毛病。中国自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之优秀传统。

陈克山坐到餐桌边上等着，两只手一会儿拍拍桌一会儿在桌子底下蹬两下，完全闲不住，阿三果然来了，站在餐厅门口笑着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过来说：“我说小陈少爷啊，你这打小学习不好是不是因为有多动症？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陈克山现在一看见他就很高兴，心情总是愉快又满足的，招手：“你快来你快来。坐，坐我旁边。”

阿三坐在了他的对面。

羊肉锅子还没上来。

陈克山说：“我学习不好那是因为我活跃的灵魂不能总被拘束在课堂上，我向往的是星空和大海！再说了。”他凑到前面一点，小声儿说道：“我本来就是个小孩儿啊。”

也对，阿三稍微收起来一点笑意了，他看着面前坐着的还活蹦乱跳的陈克山，心头和眉间却笼罩上一层忧郁，陈克山看到了去挥散了这片乌云，告诉他说：“不想不高兴的事情，羊肉不好吃么？”

阿三说：“羊肉还没上来呢。”

厨房动作还挺快了，羊肉锅子上来了，热腾腾咕嘟嘟，不止有羊肉，还有一桌子陈克山喜欢的。阿伦路过，陈克山叫他过来，但不是请他一起吃饭，而是带着点儿倨傲的问他道：“我问你，你们那个尹少爷，从前有这个待遇么？”

阿伦有点没明白陈克山这是哪一出，愣了一下，才说道：“他没这个待遇，先生说了，他这种人光打没用，得多饿几顿。”

陈克山转回去对阿三说：“你看，我就说了肖先生特别喜欢我，你就放心吧哥。”

阿三低头吃着羊肉，敷衍地点点头。

阿伦察觉出来他话里的意思，走上前来弯弯腰，问道：“小陈先生，你想干嘛啊？”

陈克山放出来豪言壮语了：“我准备做你们肖宅的女，咳嗯，不对，小主人。”他冲着阿伦眨眨眼：“你看怎么样啊？”

阿伦说：“你没睡醒吧。”

陈克山说：“不瞒你说，我从小缺爱，爹死的太早哥哥败家，我爱上你们肖爷了，不行嘛？早晚……”陈克山转回去秃噜了一口羊肉，咽下去，“你们先生会被我感动的。”他指着餐桌，“这桌羊肉就是证明！以后啊，尹斻有的我都有，尹斻没有的我还全有！”

陈克山先生发出了他的宣言，阿三已经吃了第二碗了，阿伦觉得这简直梦幻得不可思议。

其实，还真从没有哪位小先生对他们家先生告白过，阿伦虽然一心向着先生，但也对先生没有桃花运这点一点也不疑惑。

好的吧，原因谁都心里清楚，就是平时想不到这个关键，也不愿意说罢了。

阿伦说：“那你好好吃吧，小陈先生。等先生回来了，你努力爱他。”说完，退下了。

阿伦走远了，阿三才抬起头抹掉一脑门儿的汗，问陈克山：“这也是你尹老师教你的？”他问话的时候有点咬着后槽牙，陈克山估阿三想冲进青城疗养院里揍尹斻一顿。

摸老虎屁股，这么直接，这种直球闻所未闻哪简直！

陈克山开心的吃了一会儿羊肉锅才说道：“算是吧，主要是我自己发挥，他把他当年和肖文进认识的事情全部分析过，结论是老肖好清纯活泼这一口的。”

“嘘。”阿三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咱们有空再说，先吃饭。”

陈克山吃得满嘴都是了，打嗝：“哎这羊肉有你说的郊区的好吃么？”

阿三一抹嘴：“差远了。”

但是锅子还是见了底，只剩下一点儿的汤。

中午饭吃羊肉锅子，热乎乎吃得人身上也热乎乎，陈克山照顾着他的救命恩人陪着恩人去散步，走到僻静的花园里，花园里的月季开得可真好，陈克山过去闻了闻几朵，有点想摘，问阿三：“你说这个不会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吧？我摘几朵玩儿会不会被老肖打一顿？”

阿三说：“那你就手别欠，我也不知道这老肖什么时候发神经病。”

陈克山问他：“你了解老肖多少啊？说说。”

阿三说：“不了解，他每次来话都不多，就脸上总带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有点烦他，没注意过他什么样的人。”

陈克山叹息道：“伴君如伴虎啊，同志哇，我跟你说啊，昨天晚上老肖溜门撬锁去看我睡觉，我半夜尿急起来，一边尿尿一边觉得背后有一道目光盯着我看，我还以为闹鬼了，这把我给吓的……”

阿三有点紧张，问他：“然后呢？他怎么你了？”

陈克山说：“然后我听见他咳嗽，叫我名字，我一喊，他把灯打开了，我就说你吓死我了肖爷爷，他听我管他叫爷爷，好像有点不太高兴，我就灵机一动，上去给他一个抱抱，他说我上厕所没洗手，把我推开就走了。”

阿三憋了一会儿，没憋住，噗嗤，也笑出来一个屁声儿。

读书人要面子。这是陈克山在肖宅待了四天以后得出来的结论，肖文进自从上次听他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胡说八道，没想到还真的陷入了自我怀疑和反复确认的那种陶醉里，陈克山又总是过去火上浇油，时不时的再告告白啥的，折腾的老肖是宿宿失眠。

肖文进一失眠，最主要的一个表现就是他开始以碎片化的方式向陈克山说了不少关于他和尹斻的“爱情故事”。

陈克山默默听着，做个解语花，心里想亏得人疯了进疗养院了，要不然听个现场版的得活活气死过去。

而归根结底一句话，肖文进把尹斻塑造成了要面子的小书生，非得拧着跟他来，其实心里肯定有他。

至于他心里有没有当年的强暴案受害者，他没有明确表示出来，而陈克山想，还真是我爱你与你无关啊，而且绝大部分时候真就有人臭不要脸，想象人家爱他在乎他。我呸，你个糟老头子，谁能爱你，你口音这么重，脾气还怪。

陈克山故作深情去恶心肖文进：“我真羡慕他，我也想让爷爷这么疼我。”——当然了我谢谢你啊老肖，你不用太疼我知道么，投其所好才是爱我的正确选择，给我再弄点龙虾吧，怪好吃的。

肖文进嘴角直抽抽，陈克山往他大腿上一坐，搂着他脖子：“我缺爱。特别缺，您考虑考虑？”

老肖的爪子刚要搂他腰，陈克山说：“饿了，能加点宵夜么，张路那碗小馄饨太香了，我最近总想……”

也许是少年人带着饥饿以及渴望的眼睛太单纯太不做作了，肖文进不光点了头还说我陪陪你吧，哇塞，好大的恩赐啊陛下！臣妾其实更想和阿三一块儿吃宵夜怎么办？

小馄饨真好吃，比周公馆后厨做的多了蟹粉，汤头也更鲜一点儿，配上玉州的蟹壳酥等小点心，陈克山一口气吃了三碗馄饨。

吃着馄饨，陈克山问肖文进：“肖先生，您是不是想他了？您要是想他了就把他接回来吧，我不吃醋，我其实特别看得开。”

肖文进看着他说：“他也喜欢玉州小馄饨。”

嗯，然后呢？接回来了吧，再不接回来长毛啦！陈克山心里面直使劲儿。

不过转念再一想，也不对，祖传的精神病也不是说好就能好的，现在就接回来，不符合尹少爷当时的ABCD等等考虑啊。

肖文进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松了口：“这回他有教训了，等他情况好一点，我就派人去把他接回来。”又看了看陈克山，陈克山对他傻笑，肖文进想了想，“叫他去湖城。”

得，又给发配了。

晚上送走了肖文进，陈克山提着保温桶和食盒去找阿三，敲敲门溜进去，推着阿三起来：“别睡了，趁热吃两口，还给你每样点心都带了，可好吃了。”

阿三爬起来头发有点乱的样子真可爱，陈克山觉得多巴胺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