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苏谌结束了一早上的修炼，从屋檐上跳下，衣袂飘拂间，带下一地积雪。现在的他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在天寒地冻中坐上几个时辰了。他修的是火系的功法，修炼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一个锅炉一样，丹田里流动着的内力都是灼烫的。一开始还很不习惯，但是几年下来，他也已经适应了这种温度。夏天在阴凉的屋里，冬天就直接在外头了，正好也能磨一磨心性。

就在昨日，他成功地突破了御火术的第四层“天火劫”，速度之快让整个门派都为之咂舌，比他还要大两岁的苏明桃才修炼到第三层。蓝溪水甚至在背后跟人说过，苏谌是继花千岁之后凭仙阁的第二个天才，兴许在未来也会跻身到天下前十之列。一想到自己将来可能会成为和容轻尘一样的一流高手，苏谌的内心就抑制不住的兴奋。直到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可能拿到的是主角的剧本：少年天才，一众美女环绕左右……以后的人生会更加精彩纷呈吧？他忽然感到无比期待。

进屋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仪容，一会儿该去花千岁那了。

看着镜子里明眸皓齿的少女，他暗叹一声，心情复杂。

一转眼已经五年过去了，现在的他正是十四岁的年纪。本以为会越长越硬汉，却没想到，岁月是把杀猪刀，穿久了女装的他，竟是出落的愈发亭亭玉立了。这让他感到十分忧愁，好几年都没有穿男装了，也不知道自己再穿回男装会是什么样子，不会变成娘炮吧？

他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不会自己拿的其实是女主剧本吧？

这个想法让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还有一大票男主男配在等着他？什么霸道帝君邪魅教主的……卧槽，那就太刺激了！天地良心，他可是直男啊，比直角还直的那种直男！

等等，直角好像是弯的……

“苏谌你是死了吗，这么久都没好！”

外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叫骂，惊得苏谌立刻从天马行空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赶忙放下镜子往外走。“来了来了。”

苏明桃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看你今天选的什么衣裳啊，难看死了。”

苏谌抬起一边眉毛，怀疑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裙：“难看吗？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啊。”

“啧，师父爱穿红你不知道啊？还选了条这么红的裙子，一会儿你俩见面了都一身火红，是要当众拜堂么？”

“……”

苏谌无言。他还以为大过年的穿红色很喜庆，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想想也的确有道理，他便决定回去换一身再过去。

苏明桃摆摆手：“你自己换去吧，我可先走了，去晚了好吃的糖就没了！”

“行，帮我揣点。”

“美得你！”苏明桃翻了个白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苏谌笑了笑，并不在意。她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无论托她做什么她都拒绝，但之后都会老老实实地招办，而且还办得十分妥帖。小丫头片子还两副面孔呢。

进屋又是一通翻箱倒柜，最后他选出了一条淡紫色的裙子，衣摆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图案，好看极了。这是夏晴晚之前特意给他做的，他还没舍得穿过呢。

今日又是除夕，他照例要去花千岁那里拜年的。除了拜年之外，容轻尘也必定会来，每次都会给他带容惊鹤为他准备的礼物。去年是玉笛，前年是玉佩，大前年是挂画。反正容惊鹤总有好玩意儿，这也让他对新年有了一种别样的期待。

路上，他一边盘算着今年拜年要说的贺词，一边又在暗暗猜测着容惊鹤今天可能会送的礼物。走路不可分心，分心就要出事。这不，他就与迎面走来的一个人相撞。

撞上的瞬间他还在奇怪，为什么触感不是软的……直到那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一怔，紧接着整个人都傻了。

“抱歉，姑娘。”

这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如云开日出明朗，如婉转琴音动人……这是个男子的声音啊！

他立刻后退一步，抬起头。

便彻底呆住。

眼前的少年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头，脸上戴着半面面具，只露出两片浅绯色的唇。身穿一身深紫色长衫，衣袖上绣着仙鹤的图案。

此时，那两片好看的唇微微抿着，似是为冲撞了姑娘而略表歉意。

“容……容惊鹤！”

容惊鹤偏了偏头，有些迷惑。为何这姑娘的声音这样奇怪……

苏谌却不知他所思所想，一双手激动地扒上他的领口，活像一条许久未见到主人的大狗。

被一个“姑娘”这样亲近，容惊鹤来不及反应，耳朵就已经红透了。他有些尴尬地后退一步，想要拨开苏谌的狗爪子，却屡屡失败。

“这……姑娘认得我？”

废话！

苏谌在心底咆哮：老子当然认识你了！不然你每年都送的礼物到了谁手里？每年都写的信是给谁看的？妈的，丫去年还在信里写想自己呢，现在真的见到了居然还不认识了！

正当他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容惊鹤忽然道：“抱歉，姑娘，在下还要去见花掌门，先行一步了。”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苏谌：“……”

嘴角抽搐，半晌才干巴巴地蹦出一句：“我也去，一起啊……”

然而，此时容惊鹤已经走出老远，半个字也听不见了。

小半个时辰后，苏谌出现在了花千岁的书房门口。还没等进门就被花千岁眼尖地捕捉到了身影，她眨了眨眼，朗声笑道：“小谌儿，快看看谁来了？”

还能是谁啊，容惊鹤呗。

苏谌郁郁地揉了揉眉心。

屋子里，听见这句话的容惊鹤也是第一时间就抬眼向这边看来。苏谌也向他看去。

“……”

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隔着面具苏谌都仿若能看到他那吃惊的神情，他回以一个内涵的微笑。

“……苏谌？”容惊鹤向前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苏谌偏偏头，好整以暇。

花千岁在一边笑道：“因着我阁不收男弟子，小谌儿便也只能打扮成这样掩人耳目啦。怎么样，是不是真的很像女孩子？连你都看不出来呢。”

容惊鹤：“……”

苏谌好笑地走上前，戳了戳他的额头：“你是傻了吗，方才连句解释都不让我说完。”

“这，我……”容惊鹤喉结滚了滚，耳朵红得似要滴血。

他尴尬的模样格外好玩，苏谌看得开心，便不再与他计较。能见到容惊鹤本人他也是非常欢喜的，毕竟通了五年的书信，忽然见面，那感觉就像见网友一样刺激。尤其是这个网友还非常大方，每年都送贵重的礼物给他。

想着他便笑弯了眼睛：“不是说十年吗，怎么这才一半就好了？”

容惊鹤被他的笑容晃了眼，半晌才抽出思绪回答：“大概是因为我天资比较好，修炼的比预计的快了很多。”

此时的他已经十七岁了，也许是因为闭关结束武功大有精进，总之，只往那一站，那风姿便惹得人挪不开眼。明明都是普通人，他却像比其他人多了一圈光华似的，难怪那些师姐们都没见过他的脸就对他倾心有加。苏谌腹诽着，没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也像是膏药一样黏在了对方的身上。

“那……那你以后都不用闭关了吗？”

“正是如此。”

“那你会经常来吗？”

容惊鹤看了他一眼。

明明隔着面具只能露出两个黑黝黝的洞，但苏谌莫名就觉得，他的目光是带着笑意的。

“会。”

苏谌眨了眨眼。这屋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热，他的脸都有些发烫了。

给花千岁等长辈拜过年之后，苏谌便拉着容惊鹤出去玩了。按理说他应该去后厅帮忙的，但今日例外，容惊鹤是来找他的，花千岁便特许他不用干活了。得了令到苏谌直接带着容惊鹤到自己的院子去了，别的地方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他太久没有见到容惊鹤，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进了屋，苏谌去泡茶，容惊鹤就站在地中间打量四周环境。苏谌泡好茶，回头，只见他正微微抬着下巴看向墙上的挂画。有他这么一衬，这一方天地顿时就黯然失色，唯有他，站在其中，光华夺目。

“这幅画，你可还喜欢？”容惊鹤忽然开口。

苏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笑了：“喜欢呀，你看我都挂起来了，每日都擦灰呢。”

此画正是容惊鹤前年所赠，苏谌不懂得鉴赏画作，只觉得五颜六色的挺好看，就妥帖地挂在墙上了，每日都要看一看。

容惊鹤一顿，嘴角微微翘了翘。

“我如今画得要比这好上许多，你喜欢的话，有空再画一幅送你。”

苏谌惊了，忍不住又看了看那画：“这是你画的？！”

容惊鹤抬手指了指画的右下角。

容惊鹤三个字清晰地写在那里。

“……”

苏谌无言。他还以为在那写名字的意思是表示这幅画是他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