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谈了许多。

关于修炼，关于自己，关于对方。容惊鹤说闭关真无聊，苏谌说御火术真好玩，容惊鹤说自己前些日子读了什么书，学到了什么，苏谌说这些年发现的所有好吃的东西，容惊鹤说自打五年前一别他一直都很想念他，苏谌说自己身边美女环绕不想他。

容惊鹤用折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佯做威胁：“敢不想我，以后除夕就不送你东西了。”

苏谌立刻变脸，赔笑道：“怎么可能不想呢，我开玩笑的，上次说的银酒壶可别忘了呀。”

容惊鹤轻哼一声，嘴角却不动声色地扬起。

他们又聊到御火术，苏谌拿出自己的小红伞想要为他演示一段，容惊鹤的目光在伞柄上流连一圈，罢了似笑非笑地扬了扬下巴：“你这伞坠挺好看的。”

苏谌笑着摆摆手：“还好啦，这还是上次容……”声音戛然而止。

容惊鹤笑了：“上次容惊鹤留下的。”

“……”

苏谌苦着脸：“你听我狡辩。”

容惊鹤：“不听。”

苏谌：“给个机会，哥。”

容惊鹤：“不给。”

苏谌：“……”

他也是嘴欠，好死不死的干嘛非要提这茬！

容惊鹤顿了顿，慢慢悠悠地道：“送你了，便任由你处置。只是我看这坠子已经有些旧了，赶明儿再给你寻个新的来。”

苏谌感动之情无以言表。果然，还是财大气粗的财主最好了，一定要搞好关系！

容惊鹤看着他半晌，忽然道：“没想到你扮起姑娘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当初救下你的时候，还只是个脏兮兮的毛孩子呢。”

苏谌心说你不也是吗，当初只是个没长开的小少年，再见面竟然能帅到这地步。一袭紫衣翩翩，青丝如墨，站在哪里哪里便是一幅画。就像此时，他只是随意地坐在竹椅上饮茶，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风姿都是语言难以描绘的。苏谌便更加心痒：“你能不能把那个面具摘下来啊？”

容惊鹤歪着头：“为何？”

“……我想看！”

容惊鹤颇有些戏谑地道：“看了我的脸就得嫁给我。”

“……”

苏谌皮笑肉不笑。大哥你能不能看清楚了，老子是男人！

苏某人第三次提出想要看容某人的脸，失败。

除夕之夜都该和家人团圆，本来容惊鹤也应该在天黑之前离开，但是念及他已经许久未见到苏谌，容轻尘便破例让他留下，自己回容家去了。如此一来容惊鹤便可与苏谌一起参加凭仙阁的晚宴了，这是他第一次来，苏谌当然希望他能在凭仙阁度过一个开心的除夕，便早早就拉着他去找位置了。晚宴前都会有很多糖和糕点放在公共桌台上，不知道一天过去了，现在还剩下几个。

每个弟子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容惊鹤的位置也就设在苏谌的旁边，还没等坐下，苏谌就被拉到了一个角落。抬起头，苏明桃冲他笑得怪异。

“师姐？”

“我那桌有好吃的。”

苏谌莫名：“每桌的吃的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苏明桃道，“我那桌的香。”

苏谌反应片刻，明白过来，露出一个坏笑：“不表示表示？”

苏明桃将一大把糖塞到他的怀里：“就这点家底了！”

苏谌不为所动：“你还有。”

“……”苏明桃愤愤地从袖子里又摸出两块，“最后的了！”

“还有。”

“……”

苏明桃又从束腰里抠出一块。

苏谌满意地勾起唇角，捧着一堆糖慢条斯理地往苏明桃的位置走去。

作为整个门派唯一的男弟子，苏谌走到哪里都会被围观，但今日不同。所有师姐妹的目光都黏在了容惊鹤的身上，对于身旁寂寞的苏谌理都不理。苏谌无奈，只得专心吃东西。席间有师姐妹表演歌舞，他啃完鸡腿便抬头看上一会儿，无意间瞥向容惊鹤那边，忽然就笑了。

下午还和他在房间里侃侃而谈的容惊鹤此时竟然一言不发，坐得挺直专心吃菜，就算苏明桃主动搭话他也是带着微笑简洁地回答，怎么看怎么敷衍，只有苏明桃还在兀自纠结着，一张脸憋得通红，像门外挂着的灯笼一样。

苏谌用茶杯掩盖住嘴角的笑意，心说你平时不是很厉害么，怎么到了容惊鹤面前就这副德行，鬼才看不出来你对他有想法呢。

而就在这时，容惊鹤站起来了。

大概是去出恭吧，苏谌满不在意地想，又把目光投在了大厅中间的师姐身上。

这位师姐是师叔白绾儿的大弟子，名叫尹清欢，长得漂亮人还温柔，苏谌有幸和她说过几次话，每一次都叫他春心萌动。不得不说，尹清欢真的长了一张初恋脸，一看就让人想要谈恋爱。

但是女神对男女之事并不感兴趣，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眼中只有门派，唯一的理想就是有生之年能够把凭仙阁发扬光大。对比之下，自己那点小心思就显得上不了台面了，就算真的表白成功了也只会是女神前进路上的绊脚石，这种事苏谌断然不会做的，更何况都是同门，若是被拒绝了日后见面也尴尬。

正在胡思乱想着，眼前的光便被挡住了。苏谌转头，正对上容惊鹤带着笑意的脸。

“你的鸡腿都吃完了，我的还没怎么动，都给你了。”

他将一盘鸡腿轻轻地放在苏谌桌上，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一瞬间，所有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全都向他投来，苏谌如芒在背，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其中，当属苏明桃的目光最为愤恨。苏谌从她的目光里读出信息：你完了。

他又看向容惊鹤，容惊鹤已经在位置上最好，冲他微微一笑。

“……”

他拿起一个鸡腿，艰难地啃了起来。

宴会进行大半，苏谌已经将整盘鸡腿都吃完了。摸着撑到炸的肚子，他打了个嗝，无聊地东看西看。

目光掠过主位时，苏谌一愣。

花千岁端坐在桌前，穿着她最喜爱的大红衣裙，整桌饭菜一动没动。她微微笑着看向不知名的地方，不知为何，苏谌竟然从她的笑容中捕捉到一丝落寞。他费力地回想了一下，忽然发现，每年除夕她似乎都是如此，打扮得光彩动人，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哀伤。

明明早上看见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笑容真情实意，怎么也不像是在掩饰着什么，怎么一到晚上就……

苏谌吸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想起初见那日听见容轻尘来时她高兴的模样，想起早上与容轻尘见面时她笑意盈盈的神情，苏谌忽然就明白了。难怪她就算再怎么为难也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因为有容惊鹤的面子在，容惊鹤背后又有容轻尘，原来是因为这层关系在。

这样一想，苏谌便更觉得自己得和容惊鹤搞好关系，毕竟他还有个很靠谱的二叔在。

当然，容惊鹤本人也对他很好，除了救命之恩，两人还有五年的交情在那摆着，虽然一年也就通一封信，但也总算是一直都有来往。

容惊鹤对他来说无疑是特别的。他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在自己最无助迷茫的时候照顾自己、给自己安排出路的人。没有他，自己不会遇见花千岁，不会接触御火术，也不会有如今这样衣食不愁的生活。他是贵人，也是自己与曾经那个世界唯一的联系。这也正是他将容惊鹤送的挂画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每日都会看的原因。除了画之外，他更多是在通过画想容惊鹤，想以前的生活。

如若没有穿越，恐怕此时他都已经大四毕业工作一年了。也许会是在工作，也许是在读研，谁知道呢。反正生活总归是一眼望得到头的，工作，结婚，生子，再为孩子的事情忙前忙后，平凡又激烈地过完一生。而现在则不同，他是修炼的天才，也许会继承门派，成为一代阁主，也许会有其他的际遇，在这偌大的江湖中崭露头角。无论怎样，都是以前想象不到的。

只是，一想到穿越，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时在天空中看见的那个漩涡。心里很清楚自己是被一股怪力拉到这里来的，那奇怪的天象便是媒介。这几年他经常会梦到当时的情景，一次次看见天空中那骇人的大漩涡，却始终想不明白原因。这几乎触及到玄学，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吃饱了吗？”

苏谌回过神来。又是容惊鹤。

“饱了，你要走了吗？”

“一起？阁主姐姐说没有空余的厢房了，我今夜就留宿在你那里了。不欢迎吗？”

苏谌起身：“再欢迎不过了，走吧。”

容惊鹤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苏谌接过，是一方帕子。丝绸柔软，还泛着淡淡的香气。

“你嘴角都是油，擦擦。”

苏谌犹豫了一下，道：“擦了油你这个帕子就洗不干净了。”

容惊鹤被逗笑：“无妨，再买一块便是，擦吧。”

苏谌这才放心地擦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