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樊逸尘身子好些了，已经是腊月初八的时候了，街上正还热闹，吆喝着卖腊八粥，腊八蒜的商户门前挤满了人。

“今儿个怎么这般人挤人。”阿七左瞧瞧右瞧瞧，到底是个孩子，因为樊逸尘身子不大好的缘故也没有出来玩闹过，看了什么都觉得新鲜。

林叔笑他：“今儿是赶集的日子。人自然多。”

“那我们给公子办完了事儿可以逛一会儿吗？就一会。”阿七瞧着旁的孩子手里都握着糖葫芦，拿着花灯，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羡慕。他正是换牙的年纪，樊逸尘平日里没让他吃糖，怕他没个节制的吃多了，烂牙。

“你呀。但凡你有个节制公子也不会这样惯着不准你吃。”

阿七正要说话，就瞧见了不远处在和人攀谈的卫子青。卫子青也看见了他们，和身边的姑娘说了两句就朝他们走了过来。

“卫小公子。”

林叔朝他点了点头。

“两位今日也是来寻言姑娘与小蝶姑娘的吗？”卫子青今日依旧穿得单薄，一身青色的衣裳不像是贵人穿的，像是百姓寻常人家的儿子。

“是。”

“樊大人....”

林叔拉了阿七，指了指卫子青身后的言姑娘，说：“言姑娘到了，我们就先走了。不与小公子闲聊了。”

“好走。”

卫子青拱手，他的话都还没有问出口就被人精似的林叔堵了回去。

他大步走到了青楼对面酒楼寻了间二楼雅座坐下，盯着对面看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人挡在了视线。

是季彦。

“太子殿下。”卫子青正要站起来就被季彦身边的男人按在了座位上。

季彦招手喊过来了小二，又添了两个菜。

“卫小公子。本宫出宫不容易。希望你可以给本宫个答复，譬如什么时候能将那樊大人活捉了来，什么时候可以查明底细。”季彦看着卫子青的时候眼神像是捕猎的豹子，盯准了就不松口的那种。

卫子青也抬头看向他——季彦长得更像当今皇帝，像是锋芒毕露的箭矢，只看着太子拿起筷子尝了尝他点的菜，似乎不太满意，吃了没有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又伸手去倒酒，也是浅尝辄止的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小公子倒是不挑食。”

“太子殿下明鉴。那个御史对我格外的防范，我也没办法。”卫子青低头吃菜，他知道太子并不那么信任他，他也知道自己身边多半有太子的人跟着在时时刻刻向太子禀报自己的行踪，但是太子究竟做到什么程度他心头还没数，又想起樊逸尘的话，只敢小心试探，“太子殿下的人应该也都告诉殿下了吧。”

“哦？是吗？”季彦勾唇冷哼，像是无意转头去看对面的青楼似的，又正巧看见对面的阿七正百般聊赖的嚼着什么，活像是只偷食的仓鼠。季彦朝那边挑眉指了指对面的阿七，对着卫子青像是玩笑似的说，“你看巧不巧，对面的人不就是那御史贴身的侍者吗？卫小公子该是与那个御史有缘的。那日长街那么大的雪都能与樊大人相遇，今日这么大的京都竟还都在城北遇着了。若不是本宫晓得小公子干净，怕是都要怀疑些什么了。”

“那还真的巧的很。”卫子青漫不经心的应了声，端起酒壶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斟满了酒，仰头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味道的确不怎么样，次得很。

“我也不与小公子打太极。父皇对卫家近些年来愈发防范，什么时候卫家要是步了樊家后尘都是未可知的。小公子向来聪明，怎么这个时候就要犯糊涂了吗？”

话刚刚说完酒楼的小二就端着季彦点的小菜上来了，季彦也不再讲话，就瞧着卫子青吃东西，还把自己的酒菜推到卫子青面前，自己却不再动筷子了。

“还是卫小公子觉得那御史美貌，舍不得下手了？”季彦说话半真半假，“若是小公子喜欢，到时候本宫寻了长得相似的叫人送到府上？或者等本宫撬开了那御史的嘴，便连着宅子一并送上？”

卫子青没说话，伸筷子夹了季彦的菜，嚼了两口又吐了出来：“太子殿下爱吃这苦荞？”

季彦也不恼怒，反倒是笑了起来：“苦荞味虽苦，性平寒。但是能实肠胃，益气力，续精神，利耳目，炼五脏渣秽。这京城现如今吃的苦荞还是从南方送来的，虽然都说小公子是这京都最好玩乐之人，看来，却不是最擅玩乐之人。”

“今日本宫也乏了。晚些本宫让黄源将东西送到城北的楚馆中。如今快近了年关，小公子早些动手也早些春宵一刻，早些为老将军分忧不是？”

季彦起身走的时候还戴上了斗笠，卫子青抬头看着季彦离开的时候已经只剩了溺在人群中的背影了，他的脑子里却净是樊逸尘那日说的话。

“我时常想着自己穿这件衣衫会是什么模样，如今瞧了你穿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卫子青想，大抵樊逸尘若是能站立，估计背影与季辰也有几分相似——到底是兄弟。

其实此行原本是想告诉季彦自己能力不足难当大任，但是季彦像是早知他有此意，言语里半是威胁半是讨好的连给他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走了。

到底是皇家磨练出来的太子。

行事手腕与当今圣上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卫子青刚刚下楼就瞧见了被穆童推出来散步的樊逸尘，两个人像是在争吵着什么，街上人多吵闹，饶是卫子青耳力再好也听不清是在吵什么，然后就看见人群里冲冲忙忙窜出来一个人险些把樊逸尘的轮椅都撞到了，卫子青正打算抬脚过去看看的时候又看见那个撞人的扔了什么到樊逸尘身上，匆匆忙忙的又三下两下的窜走了。

然后樊逸尘的眉头皱得就像是打了结的织物，被推着往城郊走。

也正巧是卫子青站的位子角度清奇，但凡换了旁人也瞧不出异样。

但是樊逸尘是要去见谁要这般鬼鬼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