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其实不明白。直到他抱着自家公子的衣服出了门看见站成了雪人的卫家小公子。一时间实在是不知道该是笑还是骂。

“卫小公子。”

“你家公子.....”卫子青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雪，话还没有说话就被林叔直接扔过来的衣服打断了，然后什么都不说就引着卫子青往边上的偏门走。卫子青也晓得自己做法实在欠妥，没争辩正门偏门的事情，跟着人进去了。

“请卫小公子换了衣裳随我去见我家公子。”林叔的语气不太好。

卫子青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屋里烧的地暖很旺，卫子青脱了衣裳也不觉得冷，他拿起来林叔留下的衣服看，颜色虽然看起来微微显得老气，但是不论是料子还是样式都是当下时兴的，料子摸起来应该是最软的那种锦缎。

应该是樊逸尘的衣裳。

穿在卫子青身上竟然意外的合身。

一路上下人们都看着他的眼神里是卫子青都可以察觉到的遗憾与失望。

卫子青走到樊逸尘屋里的时候明显感受到樊逸尘的房间要比旁的房间地暖烧得还有旺上许多。

“坐。”樊逸尘的头发散着，看起来应该是才醒没多久。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卫子青坐下，又招呼着林叔端来了热茶，最后说，“你们出去吧。”

林叔还有话要说的时候，门被穆童推开了，男人脸色黑得像是锅底下的煤炭，把手里的药碗重重地一放，话也不说，瞪了樊逸尘一眼就出去了。

“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公子有事尽管吩咐。”

虽然是对樊逸尘说的话，但是隶属却一直盯着卫子青在看。没有谁放心把这个几次三番对公子不利的卫家小公子放在这儿，但是耐不住自家公子的话也不敢不听。

“我....”

“嘘。”樊逸尘把食指放在卫子青唇上，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端起来穆童刚刚送来的汤药，仰头喝了一半，“你要尝尝吗？”

“阿尘...”

樊逸尘不说话，只是端着碗看着卫子青。

卫子青也晓得眼前人就是在生气，接过樊逸尘手里的汤药像是喝酒似的往自己嘴里灌，结果喝了小半就咳咳的呛住了，卫子青皱着眉，捏着鼻子又把手里的汤药喝完了。

他看见樊逸尘掀开了自己的袖子，屋里烧得暖，所以床上坐着的人穿得单薄。疤痕落在两个人眼里，是无声的承认。

但是樊逸尘没有说话，他脱了自己的上衣，背脊上是斑驳痕迹的肉疤。是伤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没有来得及愈合的伤口。

卫子青皱着眉。

他看着樊逸尘重新穿好自己的衣物，撑着身子坐直。原本对于常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樊逸尘却皱着眉做得艰难。

“卫子青。你还认识我吗？”樊逸尘这么问。

季辰怕苦怕痛，但是樊逸尘已经把这些当作家常便饭了。

季辰身体好，即便是三岁那年落了水也没有落下半点旧疾，但是樊逸尘不一样，即便是吹了冷风也会咳嗽好一阵。

季辰是个直爽性子，虽然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但是没有半点心眼，但是樊逸尘处处算计，阴狠毒辣。

“可是阿尘，我把你认出来了。”卫子青这么说。

樊逸尘看着站在床前的人，身形修长，他无数次想过自己穿这身衣裳时候的模样——这是母妃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做好了存在京都那家裁缝铺的。

只是站不起来了，也赌气似的不愿意穿。

“不。你靠近我只是因为太子.党羽贪腐，被我撇去过多羽毛，太子需要你来试探我的喜好，好为太子所用。因为你不甘心卫家世代忠良却要因为皇帝猜忌而渐渐平庸没落，所以你投靠太子，想要在太子登基之后振兴卫家。”樊逸尘的面上看上去有些倦意，他散着头发，低着头的时候额发会挡住眼睛。

卫子青反驳的话哽在了喉咙，说不出来。

樊逸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你回去吧。如今我也没事了，是我骤然头疼往水里栽的。我是季辰的事情整个京都知晓的人并不多。若你还念及幼时情谊，便算是我求你的，莫要叫太子晓得。”

卫子青蹲下来好叫樊逸尘看着自己：“你三言两语便要与我划清界限吗？”

“是。”

“这么多年了，我当你死了。”

“便当我死了吧。”樊逸尘开始咳嗽，他本来就瘦，咳嗽起来那个阵仗像是人都要仙去了一样，“以前我常常想，要是我回到京都被你认出来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想过你会打我一顿，想过其实我们感情也不那么深，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卫子青，季辰死了，在樊家那场滔天大火里头，尸骨无存了。”

季辰死了，在回樊家过中秋的时候，突发的那场大火里，尸骨无存。樊家女儿贤妃忧伤过度，咳血殁了。

皇帝当时是这样昭告天下的。

卫子青说不出话。

樊逸尘拿帕子捂住自己的嘴，，他的脸色不大好，白得像是宣纸，“卫子青，太子并非良木...咳咳咳...卫家百年根基，你若是过于冒进只会葬送前程...咳咳...咳咳咳...”

樊逸尘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门外的穆童推开门打断了，男人的脸色较于之前更不好看了，张嘴想骂人，最后瞪了樊逸尘一眼，转头又对着卫子青说：“他身子不好，卫小公子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要讲了，便请回吧。”

“叨扰了。”卫子青低着眉，“卫子青晚些时日再来道...”

“不必。”樊逸尘打断他，“今日多谢小公子护送樊某回府。是樊某身子不大好骤然落水，拖累卫小公子下水救我。”

卫子青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强压住心头不悦，拱手告辞：“樊大人客气了，改日卫子青将衣裳送还到府上。张道寿的事情卫子青既然应了帮大人彻查便不会食言。还望大人注意身体，好生歇息。”

“那樊某在这里先谢过小公子了。樊某身子不便，恕不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