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是美人呀。”

不知道卫子青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他倚在树边，肩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但是到底身子健朗，也没有大碍。

樊逸尘看着卫子青，心中隐约觉得眼前人莫约该是晓得了什么。但是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像是谁先说了话，谁就输了阵势一样。

“怎么不讲话了？”卫子青慢慢悠悠的踱步过来，嘴角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赵闲陆思铭都是樊家老人，但是旁人都不晓得。我倒是不信樊大人能这般好运气。能叫陆思铭这般瞧着你，又能一抓一个樊府老人想要招揽身边。”

“是吗。原来那无名氏叫赵闲啊。说起樊府旧人，那还真是只能说樊某好运气啊。”樊逸尘脸上不太好看，他想要自己滑动轮椅移动，但是雪积得深了，也动不得。他不想听卫子青拉着他叫季辰，那段时光太过久远，像是长在灰暗记忆里的荆棘，摸不得碰不得。

“阿辰。”

“小公子当真认错了。”樊逸尘觉得自己的衣物像是与自己隔了一层，寒风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往衣服里面灌，不由得寒颤。他深深的呼出来一口浊气，“樊某身子实在不爽利，不与小公子闲聊了。”

卫子青抓着他的轮椅把手不让他走，也走不得。他们隔得极近，彼此间的呼吸都打在对方的面上。樊逸尘别开脸，风雪不见小，他最受不得人离他这般近，只见的脸色越发苍白顿时就染了些许不自在的嫣红。

“你不认识我，做什么脸红？”卫子青拿了自己的披风披在樊逸尘肩上，又抓着他的手要伸进袖子里去瞧什么。

樊逸尘猛地推开卫子青，开始咳嗽起来：“小公子对谁都是这般轻薄无礼吗？”

“你若不是季辰，便给我瞧瞧你的右手。”卫子青拦在他的面前说什么也不让他走，“我认识三殿下的时候三殿下左不过三岁，后来三殿下出了事，身子渐渐好了之后樊家姨叫我陪侍，旁的人都不晓得，但我知道，他的右边手肘上有延伸到腋下的伤疤。那是我和他打闹时候不小心把他推下了阶梯导致的。三殿下怕我受责骂，谁也没有说，连伤口都是他自己处理的，还是我晚上睡不着去找他才撞破了....”

卫子青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讲。

“够了！”樊逸尘拂开他的手，“樊某不知道那个三殿下哪来这么好叫卫小公子念念不忘。但是樊某没法给你什么表示。卫小公子再这般混不吝的纠缠，休怪樊某与将军府撕破脸皮！”

卫子青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在无声的控诉，又像是受了委屈的大狗。

沉默了良久，还是卫子青服了软。

“我送公子回府。”

樊逸尘没有反对。他吩咐了林叔不要来寻他，他本想与那赵闲谈谈，可是没想到那人倒是个刚烈性子，把他丢在了着长街上就扬长而去——要是这个时候卫子青也走了，他还真是只能在这儿干等着人来接他，旁的半分办法也没有。

卫子青的披风还搭在他的肩上，有着这个年纪男人没有的干净清爽的味道。樊逸尘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全都被后面推轮椅的卫子青看在了眼里，他忍不住轻笑，只觉得前面坐着的这个人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受到半点值得他警惕的事情就竖起了耳朵尾巴，像是只猫儿似的。

“你笑什么？”

“我自顾自的笑，樊大人也要管？”

樊逸尘头一回想掌掴自己，暗骂自己这张嘴叭叭，又一边暗骂卫子青臭狗屎。

眼看着快到了樊府大门，也就在眼前几步路的时候，卫子青骤然顿住了脚，樊逸尘知道这个人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他没想到卫子青这么狠——樊府选址随便，没有把门前的池塘圈进府中，卫子青倒好，推着樊逸尘就直冲冲的摔了进去。

说是摔了进去都是高抬了卫子青。那人做戏都做得随便，也就是仗着大雪天的没什么人看见。

樊逸尘长这么大，敢把他往水里扔的，除了三岁那年的皇后，卫子青是独一份。

“公子！”

卫子青刚在水里抓住往下沉的樊逸尘就听见有人在叫，那声音也耳熟，是相看两相厌的那个屁孩子。

樊逸尘入了水就远远不如往日里看起来那么沉稳了，一双手四处抓，闭气也不会，咳嗽起来呛出一串一串的水泡，眉头皱得像是老太婆几百年没有理过的毛线球似的。卫子青托着人的腰往上带的时候还被被扇了好几个实打实的耳光。

他趁机抓住樊逸尘四处刨的手，也顾不得合不合礼数，伸手就撕了人的袖子。

疤痕像是大白于天下的冤案，最后还是落尽了卫子青的眼里。

樊逸尘浑身湿透了，已经不觉得冷了，反常的觉得热。他也晓得自己已经被卫子青认了出来，也顾不得生气，浑身上下都也什么力气，听见有人在争吵，听见有人在喊他，最后尽都归于混沌。

卫子青抱着人最后还是没有进去樊府，被樊府的人好一通吹眉瞪眼，差点就动起手来。他倚在樊府的大门哪儿，外面风雪愈发的大，大有要把他堆成雪人的气势。

樊逸尘已经很少睡过这么沉的觉了，没有樊家被灭门时候的扑天大火，没有府中人拼命送他与母妃离开时候的遍地鲜血，没有母妃送他去找师傅时候的漫天大雪，也没有三岁时候掉进水里时候那样的孤立无援，就像是喝了安神汤药沉沉的睡了一觉。

他醒的时候床边围了一圈人，进进出出的，个个的眉间都皱出了川字。

房间里炉火烧得很旺，但是樊逸尘还是觉得冷，他强撑着坐起来，想起来把自己扔到水里的罪魁祸首就觉得好笑又好气：“卫家小公子，卫子青呢？”

“公子提他做什么？遇到他就没好事儿。我看他就是太子派来试探公子的间谍，公子还是小心为妙...”

小阿七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叔捂住了嘴，皱着眉摇头。

“本来就是！”

“如今我也醒了，劳费大人陆大人挂心等候，我想再休息一会儿，便不招待了。”

樊逸尘的脸色做不了假，费崂拱手正打算走的时候之间看自家好友愣在房中像是入了魔似的，拉着人出去，道：“公子好生休息，有了线索，费某一定遣人告知。”

樊逸尘颔首，眼看着费崂出去了才把林叔唤过来交代：“你找件我冬日里穿着打了的衣裳去大门寻卫子青，寻到了便带他进来洗漱之后，带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