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大明宫除了亮，还有红，血的红色，像点了无数红色的灯烛，可以把夜晚照成白昼。

宋寉身上仍是冰冷的铠甲，右颊上残留了人的血液，就在一刻钟，他屠杀尽了这宫城里所有的女人。

看着那玉衡河内的一片猩红，他似乎很满意似的，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意。

整个大明宫遍布了他的铁骑，“楚"的旗帜从高高的城楼下被扒下，撕碎，烧毁，化为灰烬……高高在上对他意气指使的皇后前一刻跪在铺满宝石的地上，瑟瑟发抖，颤动满头无价的珠花，求他恩赐一点慈悲……他感知着血液，尖叫，痛哭，求饶……才意识到，他是最高的掌权者，掌控这些可怜蝼蚁的生死。

被绑来的大内总管战战兢兢的跪在马前，此时他宫内磨砺几十年的圆滑世故早化为一滩软泥，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他连看一眼这个男人的勇气都没有。

宋寉冷冷看着几乎要被吓得失禁的老匹夫，突然觉得一切都索然寡味。亲信一脚揣在屁股上，总管被掐着下颚抬起来，宋寉用剑指着他的额间，“皇帝在哪里？"

总管急于邀功，只想着怎样保住自己的性命，连着手往前爬了几步，布满褶子的脸笑的谄媚，“没远呢，还在那金和殿里，将军只管去，那傻小子恐怕还不知道将军这么快就破城……啊……"

还未说完，利剑出鞘，生生劈断他半个脖颈，他软着脖子倒下去，眼内尽是不可置信。

宋寉擦了擦剑间的污血，对着那死不瞑目的尸体讥讽，“你这种脏东西，也敢来随便谈论他？"

宝剑被放回剑鞘，两个黑影上来拖走了尸体。宋寉抬起头，远远的望着金和殿的方向，眉目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他下令下去，“去金和殿。"

……

朱红色大门紧闭，宋寉站在门口，他身后的精兵沉默无声，宋寉伸出去要开门的手收了回来，他转身吩咐，“重新拿一双鞋来。"

小兵捧过来一双新鞋，

宋寉脱了沾了血腥的战靴，换上了布鞋，想了想，又脱去了铠甲，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

他问呆愣看着他的小兵，“怎么样？"

小兵许久才反应过来将军是问他换了衣服怎么样，紧张的面色都白了，“啊……很好……"

宋寉皱了皱眉，低头在看了两眼自己的装束，似是在考虑什么地方不好。

小兵再次点头，这次肯定的说，“真的很好。"

宋寉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这才余下还二仗摸不着头脑的小兵，慢慢推开门走进去。

金和殿是金柯的寝宫，却是与其它妃嫔宫殿的奢靡相反，它清雅的不像是人间。宋寉穿过一众素雅的珠帘，提起衣摆缓缓向里面走。路过活水温泉，洁白帷帐，突然，他的脚步凝固了。

就在不远处，外面隐隐传来的血腥味消失了。一个四面都有阶梯的方形平台，顶上却是一个方形的巨大的天窗。

银色的月光，像银白色的雾，洒落在平台上。

一个人坐在平台上，所有的月光和星光，一点一滴全落到他的脸上，像是天神。

那是个男人，非常年轻的男人。柔软的白色的长袍披在身上，乌黑的头发直直的披下来，随着坐着的姿势一直垂到脚踝。

他面前是一张书案，偌大的衣袖里伸出两只芊细葱白的手，执着一只毛笔，缓缓在纸上滑动。

低垂的灿若繁星的眉眼，让宋寉忍不住捏紧了手指。

金柯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不停止，脸上也没有一点被破城的惊惶，他看起来很淡定，淡定到让宋寉愤怒。

直到停笔，他还有心情张开嘴慢慢吹干墨渍。

宋寉走上台去，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男人，金柯如他所愿慢慢抬头，“你还记得我闻不得血，知道进来要换鞋。"

他又笑，“你以前见我时总要去掉身上的血腥味的。"

他脸上的笑刺的宋寉的心狠狠的疼，宋寉一把捉住他的脖子，让美丽的男人被迫抬起洁白如玉的脖颈，脊背靠在自己的胸膛。

“我的精兵踏破了你的禁卫军防御，你的妃嫔被一刀刀砍下头颅抛进玉衡河，你再也坐不上那高高在上的皇座，你说，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金柯被他野蛮的手法弄的呼吸不得，象牙色的肌肤度上一层粉色，宋寉被这迷乱的颜色晃了心神，回过神来才才发现怀里的人几乎窒息。

他松了手，睥睨着漂亮的男人调整自己的呼吸，微松领口露出的乳白色的胸膛一起一浮。

金柯感到好些了，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这样屈辱的姿势他做起来也有脆弱的美感。他起到站在宋寉面前，在弯腰从书案上拿起一只檀香木盒，一封诏书。

宋寉看着他抬起头来，面上是永恒不变的虚伪笑意。

“这是什么？"伸出来捧着盒子和卷宗的手，有让宋寉咬一口的欲望。他明知故问。

“退位诏书，和国印。"

宋寉从盒子里拿出国印，举在手上，细细抚摸，“哦？皇上这是何意？"

金柯看着他，“你是异姓王，那些大臣是势必不会轻易让你继位，就算你到时镇压下来，也必定是自损八百。我给你退位诏书，正好堵住他们的嘴。"

宋寉听着他连“朕"的自称都改掉了，一度乖极的模样，低低笑起来，“怎么听着，皇好像上无不是为臣着想？"

金柯摇摇头，“你的能力我自是清楚，只是……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希望宋将军应我三个请求……"

宋寉深深的看着他，“既然皇上都用上了过去情分这样的说法，臣自是要好好听听的。"

金柯摁耐住心里的惧怕，袖子里的手指一拧，抬起一双带着水意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第一个，宋将军既是是要担大统的人，便不可手中沾染过多荤腥，所以……那些宫内的人……还望将军收回屠城的命令。"

“第二个。"金柯顿了顿，似是在斟酌着字句，宋寉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好像觉得这样很好看。

“将军清楚，我膝下仅有一子，如今仅一岁有余，孩童无辜，希望将军放弘敏同他母亲苏贵妃一条性命。"

宋寉用手指轻敲书案，瞳孔在灯影下看不清楚。金柯看不透他的意思，想了想，继续说。

“第三个。"他突然跪下去，将脊背压得最低。“我自知不如将军有厚民之德，自愿退位，贬做庶民，永生永世不入金德城。"

宋寉看着他曾经的帝王跪在自己的脚下，垂首，低目……心里突然涌来一股怒意。

“永生永世不入金德城？"他压低声音，从胸腔里崩出。

金柯闭眼，“是。"

宋寉突然哈哈大笑，尖利的声音像是悲鸣，他喃喃自语，“永生永世？"

他转过身来，看着明显呆楞的皇帝，锐利的眼睛像是利剑，牙齿呲出一抹阴冷的笑，“然后，你同你的儿子女人，寻一个世外桃源，共携一生？"

“你想的美！"

金柯不知自己怎么惹恼了男人，跪的越发温顺。

宋寉却更加气愤，金柯几乎以为下一刻他便要扭断自己的脖子，可他坚挺着脊背，等待男人的回复。

宋寉抬起他的下巴，怒气仿佛一瞬隐没，但眼波里的暗涌仍让金柯惊心。

“皇上越来越懂得兵法了。"

宋寉眉眼间尽是嘲讽，“先是诱我进来，三言两语提起往事，妄图勾起我的温情。再是自己献出国印，低伏姿态，不争不辩，好一个清心寡欲。最后适当求愿，三条请愿，循序渐进，金柯啊金柯，若不是我从小便深识你，岂不是现在便上了你的当？"

心思全被戳破，金柯无一丝不恼，月牙白的宽大衣袖让天窗吹进来的夜风悄然刮起，几度像个无欲无求的神。

宋寉叹，“可是啊金柯，我了解你，你却从未了解过我。"

“你可知，于我而言，你最大的罪过，是不该同我表现你迷恋那个女人和孩子。"

宋寉看着清冷的敵仙从脸上滑落一丝表情，他满意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