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秀踮着脚将撑窗的木杆放下来，实在太冷了，今早怎么就下了雪，纷纷扬扬的无穷无尽。

大殿里尊华的女人搂着小儿用软侬的语气哼唱着江南小调，小儿似是睡了，不知道母亲看着自己的眼神是怎般温柔。

知秀哈着气走过来，看着小主子，担忧的问，“娘娘，这天越来越冷了，小主子不知怎么受的住？"

苏婉将弘敏放到一旁的小床里，淡淡的说，“冷了不过添衣，又有什么关系？"

知秀跺脚，“不知皇上去哪儿了！这天一变，皇上便没了踪影，只留的娘娘和小主子一道。昨夜北宫城的人都死光了，听说皇后娘娘都被剜了眼珠砍了头，皇上莫不是自己一个人逃走了吧。"

苏婉笑着说，“你怕什么？又不是你被砍头，小姑娘怎么说起话来没个遮拦。"

知秀这才自知失言，又觉的自己没错，垂下头嘟囔道，“娘娘心可真大，昨夜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都不惊慌，如今还笑呢。"

苏婉只是笑着摇头，“别贫了，将小主子带下去，让人守着，醒了便喂一点奶。"

知秀抱着弘敏下去了，苏婉站起来，将知秀关上的窗又抬起来，雪真是下得大了，大点大点的落，下盐似的。苏婉叹了口气，昨夜的血该是结成冰了，偌大的玉衡河，怎么流的干净？

“报，徐大人到……"

门外太监尖锐的传旨声传来。苏婉一愣，怎么没听说过宫内有什么徐大人，莫不是是什么外臣？

正蹙着眉，门帘便被掀开了，裹挟着一大片冷风，她看到来人，惊的跪下去。

“皇上！"

金柯卸下披风，眉眼里是止不住的疲惫，他揉了揉眉心，看到贵妃跪下去时把她扶起来。

“江山易主，我还是什么皇帝？"他说这话时苏婉抬头看了看他，金柯那副女人都嫉妒的脸此时淡然的笑着，虽不失孱弱，倒也是一派嘀仙的模样。

苏婉被他的笑晃的一愣，才随即引金柯上座。

“这样时刻，皇上怎么来这里？"

金柯苦笑，“我自是阶下囚。"

苏婉不敢再多话，垂了眼立侍一旁。

“今日我来，就是想问你，如今你带着弘敏，又是前朝的贵妃，宋寉虽一时不动你，可他为人阴晴不定，难保以后要伤你母子二人。我昨日用退位诏书讨了恩典，准许你们出宫。你可愿意？"

金柯一语未道他谈判的艰辛，苏婉又哪里不知，她摁耐住心头的思绪，跪下来，将神色掩在了一双水浸的眸子里，道：“皇上如此对待弘敏和臣妾，臣妾感激不尽。只是……"

金柯温柔的笑，只是很惨淡苍白的模样。“你但说无妨。"

苏婉心一横，沉声道：“只是……臣妾……不想出宫！"

金柯愣然的看着她，慢慢站起来，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是了，虽出宫，但终究是贬做庶民的。你不愿，也是应该……"

“皇上……"

金柯叹，“罢了，你……人各有志，你……"他已说不出话来，踉跄着转过身去，“你……好自为之。万事不得招摇，早早自己打算。"

“或者，你想着法子唤来金扬，也是好的……”

苏婉闻言睁大眼睛，腿一软跪了下去，楚楚动人惹人怜惜，金珂这次没有扶她，径直掀了帘子。

苏婉看着他出门去，没有追，泪痕却打湿了腮红。窗外人匆匆离去，她愣然许久，一瞬回过神来，转了神色，眯起一双上挑的凤眸，哪里还楚楚动人。知秀正从偏堂出来，她唤道：“知秀，给我研墨。”

…

金柯出门来，记起苏婉拒绝的斩钉截铁，又想起昨夜宋寉握住他的脖子呲牙咧齿下得赌咒，从宽大的衣袖里摸出一颗黑色的药丸。

他将它拿起来置于眼前端详，忽地漠然一笑，仙人的面具滑落，沾上无尽的烟火之气。他殷红的舌尖慢慢卷了进去，随即什么都看不见了，心口一甜，他往后倒去，身后赶车的小太监这才反应过来，急叫，“徐大人……"可他听不到了，耳边只有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