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来的太快，隐隐的还透着料峭之寒。阳光也不暖和，上月的雪也还白花花的晾在宫廷的大坝上，玉衡河里冰也没化，一众奴才拿了器具铲雪凿冰。

金珂一醒来便在这里，对于曾今的大楚天子而言，这天牢却还是陌生。

昨日，在宋寉情深之时，他用尽全力一搏，将那人生生掀下御床。绕是宋寉再好的脾气，也最终以极不雅观的姿势爬起来，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再然后，他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他抚了抚自己还火辣辣的脸，怕是高高肿起来了。喉咙也痛，吞咽口水的动作做起来都很艰难。想起来宋寉昨日的盛怒，不得不说，他赌的艰险。

可想起那人偏执的目光，望着自己的癫狂，不得不承认，昨日某一瞬，长时间被他深深按耐的不知名的动摇在他心里疯狂生长。可是最后他还是摁耐住了，他生生推开了男人，他那样骄傲的人，这下怕是很长时间都不会再理睬自己了吧。

不过，这不就是自己所期望的吗？

对，他说服自己。当下最重要的……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清明一片。长须一口气，他慢慢的从一层薄薄稻草铺就的床上翻身下来，环顾四周，打量这间逼仄的牢房，竟然是想象不出的潮湿阴暗，四处都飘散着腐烂的陈旧味道。地上倒是铺上了还算整齐的青石板，不过，耗子横行，肆无忌惮，几只还在他面前跳起舞来……看来，这刑狱的大小官事，是该好好整查整查了。

北边设有一张小桌，一只小凳，看着其他牢房好像并没有这个设置。他拖着脚步走过去试了一试，大小正合适，想着，他欣慰一笑，虽是牢狱之灾，不过无事写写画画，这牢狱之灾也就没想象之中那么可怕。

坐了一会，忽听得哐当的开锁声从牢门那边传过来，正听着，十几个衙役护军押着一个男子路过这边。那男子披头散发，脑袋低垂，似乎还昏迷不醒，被人拖着前行，路过金珂这时，身上一股炮烙后的皮肉焦味、血腥味和伤口腐烂的气味铺面而来。

金珂见过这阵仗，眉头也没皱一下。衙役头目指挥着将那人像扔麻袋似的扔进牢房，男子滚到稻草上，一个小厮模样的小兵进了牢房给那人拴上脚镣，末了还不忘看了头目眼色往那千疮百孔的身上狠狠踢上两脚。

头目没有阻止，倒是一副看戏的眼光。等到地上那人昏迷中都无意识吐出一口血，才吆喝着一众离开。直到一众人大张旗鼓的走远了，金珂才从凳上起来，透过栅栏仔细观望那地上狼狈的男人。

男子其实刚刚已经被那狠狠的两脚踹醒了，此时闷哼一声，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一条腿移到靠墙的位置坐下。

他低着头，头发下来遮住了整张脸，只隐隐能看出一双狠戾的眼睛，似是微微打量着眼前也看着他的人。

金珂大度任他打量，随尖利的目光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随即，金珂清晰的，听到他口里迸出的污蔑性的轻斥之笑。

“以色侍主的小人！”

可怜他喉咙嘶哑，却还硬生生的来骂自己。金珂挑眉笑笑，低头看了看自己此时的形象，这时他衣衫半开，一条口子直直从衣领咧到胸膛，白花花的肌肤露出来，还拌着三三两两的紫色伤痕，不像是虐待，却像是被人吮吸出来的，一副被人强迫后娇艳欲滴的模样，委实不怪他误会。

他轻笑：“兄台不是小人，却同我这般的人沦落到一处，想来比起在下也是不差的。”

谁知那男人仿佛被触了逆鳞，硬撑着手也要爬起来，好不容易靠着墙爬起来却又滑下去了，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你懂什么！我堂堂梁正封府的小侯爷，怎么能同你这等下作之人比作一处！要不是受那奸人所害，本侯爷怎会流落到如此地步！”

“哦？想不到阁下是大名鼎鼎的梁正小侯爷？”

金珂本是一句平常话，听在那小侯爷耳里却是赤裸裸的怀疑，当即踢着脚镣，将铁链子甩的啪啪直响。

“本侯爷自小生在封地，没到过金德，你这等小人没听过也是自然！”

金珂失语，想起多年之前金玉大公主远嫁梁地，先皇不忍，赐梁正封地，设公主府。这些年梁地平庸，虽无大绩，却也还算风平浪静。想来自己退位后，宋寉对梁正有什么动作，让这金玉公主失了阵脚，才折了一个儿子到这天牢里。

不过看这梁正小侯爷虽骄横，却一身正气连骂人的话也骂不出来的模样，想来那自己不曾见过的金玉大公主也算不辜负先帝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