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亮处的暗处的，都悄悄落下了帷幕。

昨日之日不可留，待到新阳重发，第二日清晨时分，金珂被帐篷外虫鸣声唤醒。恍惚中睁开眼，额头因为宿醉有些疼痛，他不得不缓了一缓才捏着眉心坐起来，暗道：北江的酒果然厉害。

帐篷不是金扬住的主帐，却能看出也是用心收拾过的，金珂环顾良久，叹了口气弯腰穿上鞋袜。

掀开门帘，才蓦然发现门外立着个人，春日已到，这山谷却是低湿之地，寒气依然入骨。金珂看着那冻的鼻尖发红的男人，愣了一瞬忽的笑出来，“怎的不进来？”

金扬冻的嘴唇发抖，却在看见金珂一霎那笑起来，“昨日不该劝你喝酒的，今早该是头疼了。看你睡觉，不好叫你，等一等无妨。”

“那你也该进来等。这么冷的天，冻坏了我要怎么赔给这些士兵们一个主帅？”

本是一句得体话，金扬却收了笑，眸子直直盯着金珂，竟唤出多年前的称呼，“太子哥哥，你倒是说，假如今日我冒昧进去，你真当会不怪罪我吗？”

金珂哑口无言，怎么也想不到这人怎么一下就变了脸色，一时之间没有接话。金扬只自嘲一笑，自顾自道：“哥哥，我哪里不知，你心里如何怨我。”

金扬哪里是一下子变了脸色，金珂一直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对自己也是客客气气，想着自己唯恐这人出事，几夜存了私心的奔波，却是吃力不讨好。心中委屈，在昨夜被好友相见的喜悦冲淡了些，可夜深人静之时，酒劲上头，几年的离别愁绪无端显现，一整夜睡不着觉，披了衣服起到帐篷外，就着露水呆立一夜。

本想着压制情绪，可这下怎么都压不住了。

他又突然发了狠道：“可我不及宋寉，你要我们出金德，他恨，我却愿意忍，他要颠覆你的国——”他抓住金珂薄弱的肩膀，“哥哥，只要你愿意，我却愿意允你所有兵力，助你重回高位。”

“只要，哥哥，你原谅我……”

此话一出，没说是金珂，金扬自己也觉得突兀，金珂望着他的眼睛，半天无话，金扬自己抓着人肩膀的手的勇气却是一点一点被消磨，连力气都更不上使劲。

手完全垂了下来，两人沉默以对，空气几乎滞留。

刚刚的话似是在山谷的晨风里打了个旋儿，很快，消失不见……

那边等吃饭的人等了半响，几乎要使个人来催，远远又见两人一前一后过来了。饶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副将都看出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可哪怕再好奇可得把心眼儿放进肚子里，几个人禁了口，不说话了，一股脑儿的只管扒拉大锅里烫熟的羊肉。

倒是金珂先挑了挑眉，拿起一只盛了饭的碗，道：“各位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

一位副将打着哈哈，“徐大人想多了。”又扫了眼失魂落魄的主帅，道：“主帅教的好，军纪严明，军纪严明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