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新出，蒙继出去了，皇帐里只余了宋寉一人，只闻得空气浑浊，满鼻铜灯燃尽的气味。

整个空间荒凉凄清的可怕，有些冷，他盯着化成灰烬的灯芯，带着迷茫和彷徨，复尔，他又眼神清明，坚定地站起来，走出去……

金珂没有逃，此时他蜷缩在离皇帐远远的另一只里，眼神不太清楚，昨夜回来他便一直胃疼，又呕不出东西，只能宿在又冷又硬的毛毡上，浑浑噩噩的呆了一宿。

早上被冻醒时，天还是黑的，他用很久时间来恢复一点力气，再哆哆嗦嗦爬起来，正巧看到晨曦从地平线升起来。他和着雪白的单衣，望着那隐隐的光辉许久，久久的，他又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他是被幼儿啼哭闹醒的，那呜呜咽咽却不停止的声响远远的，又似是正在耳边，金珂忍着腹痛披上中衣，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天色大亮了。

他左眼一直在跳，不好的兆头。

他一只手拢住外衣，一只手隐在宽大的袖子里，不远处，帐篷投下的阴影处，宋寉抿着唇，望着这摇摇欲坠的身影，眼里有些脆弱，更有着癫狂。

暗影中，他的手指掐进了掌心，鲜血淋漓，他企盼着，那人转过来，走回来，别再过去。

苏宁德屏住呼吸，望着那掌心红透的伤口，小心翼翼的问主子，“要不要奴才拦住徐大人？”

宋寉望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伸手止住，道：“不，他要去，便让他去吧。”

苏宁德沉默了。主子的事，不容他置喙。

金珂已经缓缓到了一座帐篷面前了，宋寉面若冰霜，垂下手指，一派死寂。他僵硬的转过头，嘶哑道：“回去。”

黑色影子消失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

待幽冥般的影子离去，金珂已停在一处帐篷外。

稚嫩的童音透过厚厚的帷帐撞击他的耳膜，伴随着江南女子亲哄幼儿的温润嗓音，金珂微笑起来，晨光照耀他的脸颊，显现出细腻柔软的青色血管。

隔着这道屏障，是他珍视为亲生儿子的弘敏。

青白嶙峋的指尖从偌大的衣袖缓缓伸出来，抚上帷帐的一角。

“弘敏，来，叫爹爹。”

金珂顿住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偏偏帐篷里不吝啬的传来欢声笑语，那不是属于他的。

阳光刺眼起来了，他扯住帘子，用力一拉。

那些隐匿于骨缝里的龌龊同悲愚，在这一刻，大白于天下。

帐内，毛毡上端坐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咿咿呀呀的哭唤着，小手握着两个大人，他的贵妃，他的弟弟。

娃娃瞧着他，嘴巴一瘪，委屈的看向金扬，“爹……呀…爹爹……”

裹挟着一阵风，苏婉同金扬还未来得及收住表情，便瞪大了眼睛看着帐门口雪白单薄的人。

金扬嗫嚅着，恐慌一览无遗表露在面上，望着哥哥冷漠注视自己的眼神，呐呐唤道：“太子…哥哥……”

苏婉早已吓得面上没了血色，搂着自己的娇儿战战兢兢坐在一旁。

弘敏意识到气氛冷酷起来，哇哇哭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