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寂静的黑夜里，一袭白衣悄然而至。双方同时抬头，死死地盯着这不速之客。

男子的身形和气场都极好辨认，帷帽于此时形同虚设。

来的是他的话，结果还真不一定比落在那群人手里强。苏谌由衷地想。

对峙片刻，双方同时动了，白衣男子拔出长剑，同时一掌将苏谌推出战场。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实际蕴藏的力量可不小，苏谌直接提气上树，找了个视野好的树杈坐下，抱着胳膊观看这一场打斗。

逃也没用，不如干脆看个热闹。

像电视里演的话，此时白衣男子就应该大喊一声“拿命来”，刺客们也应该一边问“你是何人”一边杀过去。然而事实证明，真正的打架并不需要那么长的前摇，也不需要那些花哨的动作，白衣男子握着剑手腕翻转身法莫测，花式不多但招招致命，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下面已是尸横遍野。

男子利落收剑，摘下帷帽，向上看来。

苏谌捂着鼻子跳下来，还算恭敬地行了个礼：“见过楼教主。”

楼风月从怀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他。苏谌接过，发现是一个沾着体温的香囊。

淡雅的香气压过了难闻的血腥味，他微微一怔，抬头看他。

楼风月将帷帽递给他。“回白月教。”

苏谌惊讶：“现在？”

“现在。”

“……”苏谌脑子一抽，想出了个蹩脚的理由：“那个，不得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吗？”

楼风月微微一哂，反手按上他扁平的胸口，凉凉开口：“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

苏谌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道：“我至少得跟朋友道别一下吧。”

楼风月睨他一眼：“容惊鹤？”

苏谌后背一凉。

“晚些时候本座会派人通知他。”楼风月淡淡道。

苏谌心思斗转千回，不再多问，老老实实地将帷帽戴上了。垂到腰际的白纱遮挡了他大部分的视线，他忍不住腹诽：这感觉就好像晚上戴墨镜，如果不是蠢，多半就是为了装逼用。

他又悄悄地掀开一角，果然，经过那样一番厮杀，那人的白衣还是纤尘不染，连个血点子都没蹦上。

察觉到他脚步艰难，楼风月站定，回头。

苏谌尴尬一笑：“那个……卧槽你干嘛？！”

楼风月拎着他的领子，一言不发地跃上房檐。

……

苏谌就这样跟楼风月来到了白月教。

因为此人轻功太好，苏谌甚至还没看清路线就已经被丢到了一张大床上。床褥很软，还泛着丝丝香气，苏谌心下重重一跳，连忙爬起来摘下帷帽，却只看到一个潇洒至极的背影。

“你……”

楼风月绕过屏风，出了门。

苏谌松了一口气，重重地摔回床上。他本身就有恐高的毛病，虽然这两年已经改的差不多了，但像今晚这样失重还是会觉得难受，胃里直犯恶心。他用手掌在胃部呼噜两下，拨出精神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房间很大，装饰得相当不错，个人风格又很明显，不太像客房的样子。他思量片刻，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来人？”

没有应答。

他犹豫了一下，抬脚往门口走去，而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站定，门被推开，一个黑衣美男走了进来，看见他，挑了挑眉。

“你就是苏谌？”

苏谌后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男子打量他一圈，微笑道：“别紧张，从今往后你就由我看管，有什么需要的就和我说。”

“你是谁？”

“南司重。”

白月教的左护法南司重？之前倒是听容惊鹤讲过。此人是楼风月的左右手，很受他器重，多年稳坐白月教第二把交椅，也是整个白月教里除楼风月之外说一不二的人物。没想到楼风月居然派这么重要的人物来看管他。

苏谌点点头，又问：“我可以离开这件屋子么？”

“不可以。”

“那这里是……”

“我的卧房。”

“……”

苏谌惊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以后都要一起睡这？”

“正是。”南司重自然地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要知道。”

苏谌“哦”了一声，也走过去坐下，“我对你们来说很重要？”

“当然。我们不会伤害你，你也不要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就安心待在这里。如果想写信我可以替你送达，可以叫容二公子来探视，过夜也可以，但是你不可以离开。除了他之外，不可以叫其他别的人来，包括花掌门在内，明白了么？”

“……”没想到，自己与容惊鹤的事才刚定下来，这边就已经知道了。奇了怪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昨晚有人……听墙角？

苏谌满脸尴尬。

南司重放下茶杯，看着他，一双眼睛如墨漆黑：“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也什么都不要问，不要试着与容二公子合谋逃走，下场你不会希望看到。如果有其他人试着想办法带你走，记得告诉我或者教主，有赏。”

……

苏谌无法，只得修书一封托南司重送给容惊鹤，只说了自己的情况。在没弄清楚形势之前不能叫他过来，搞不好有诈。

那边是什么反应苏谌不得而知，反正这边他正和南司重同床共枕。因为旁边躺了个生人，睡意也迟迟不肯光临，而南司重双手放在小腹上平躺着，看样子也没有睡着。苏谌便挑了个话头，打算先跟他套套近乎，再套套话。话头南司重接了，机密却始终每套出来，每当谈到关键地方他总能面不改色地把话题引走。所以这一顿尬聊下来，苏谌成功地了解到了南大人的年龄祖籍习惯口味爱好以及姻缘情况，甚至还听他说了半宿的白月教发展史。

拜托，贵教成立至今也没多长时间好吧！你怎么就能说上这么久的啊！

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南司重歇了口，嗤笑一声，闭上眼睛。

然而，夜还漫长。

午夜方过，南司重再一次被冻醒，他忍无可忍地坐起来，一把将整个被子都拽了过来。苏谌在睡梦中感受到凉意，茫然地睁开眼睛。

“……”

好个南司重，居然把被子全都抢走了，被角都死死地压在身下，苏谌拽了好几下都没拽动。

黑暗中，南司重冷冷一笑。

……

冻了一夜，苏谌成功地感冒了。当南司重把姜汤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总觉得好像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见了幸灾乐祸的迹象。

……

半个月过去了，除了南司重以外，苏谌还认识了另一个人——白月教的右护法，陈筹。南司重忙的时候就叫陈筹来，陈筹忙的时候就叫南司重来，两人轮流倒班，将苏谌看得死死的，恨不得他上个茅厕都得盯着。

而楼风月则一次都没有来过。

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了，大婚当天各个门派都会来人，届时场面必定鱼龙混杂，苏谌心里开始盘算着，看看能不能趁此机会逃出去。

安全起见，出逃得有个接应，但是送出去的每一封信都要经护法大人检查。

苏谌琢磨了半天，给容惊鹤写了一首情诗：

你明明不在身边，生活中却处处都是你的影子。

以前天天都能见面的时候，我从未珍惜。

现在想想，真是追悔莫及。

我想办了你，就现在，想得要发疯了。

没办法，谁叫你那样迷人，只看一眼我就忍不住的悸动。

风携带着我的思念，吹拂过你的鬓角。

就当我的吻来过吧。

这分离，实在痛苦。

等花开的时候，你我必定会再次相会。

……

墨迹干了，苏谌将信纸交到南司重手里。

南司重逐字逐句地看下来，苏谌一颗心也跟着怦怦直跳。

半晌，南司重黑着脸折好信纸装到信封里，语气一言难尽：“听闻容二公子素有‘人间惊鸿客’之称，你就给他看这个。”

苏谌尽力维持着镇定，风骚地挑了挑眼：“南大人还是单身，当然不懂什么叫情趣。”

“……”南司重转身出门。

下午的时候陈筹过来了，一进屋就说：“听说你半个月没办事儿，要憋出毛病来了？”

苏谌面无表情地说：“是啊，陈大人，您要帮我泄泄火么？”

陈筹微笑，退出去关上了门。

另一边，容惊鹤拆开信，通读一遍之后，脸红了个透。

但是脸红过后，他忽地一震，忙举起信细细研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