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中心对外的名称是生技园区。

每个入口皆设双重拦检，每栋大楼都像美感匮乏的长形积木，按着一定的排序往草地上方方正正的插，不管是正瞧还是从空中俯瞰都显得单调无聊。

邓青翎是第一次进到园区。

她的工作批准证下来了，长官带着她将环境逛过一圈，把规则交代清楚后便放她一人在中心大厅等接。

棉絮般的细雪在此时悄悄落下。

围墙边那几棵树早已脱去了叶片，光秃秃的枝干即将落满白雪。

雪不是纯然干净的。

夹杂着灰尘，看上去脏得很。

邓青翎不喜欢雪。这时候的雪只会濡溼她的衣衫，将她前些日子烫好的卷发弄得毛躁不堪。

她又往里退了一步。

望着灰雾雾的天空冷似的搓起双手。

就是这时，她听见背后有人靠近的声音。她一回头就见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人，有些软嫩的脸颊冻得红通通的，眼睛非常纯淨，像某种傻憨的大型犬。

他解下脖子上的围巾。

“这个给妳，我不怕冷。”他道，好像没意识到这是种暧昧。

邓青翎看着他没动。

年轻人很快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地自我介绍一番，邓青翎被他蠢萌的样子逗笑了。

她仍是没有接过，因为接她的车来了。

她对着这个叫柳泽川的人简单地自我介绍一番，露出二十几岁的女孩才会有的活力笑容，挥手说再见。

挺可爱的。

是个男的都很难不为这样的女孩子砰然心动。

柳泽川傻愣愣地目送她走。

末了，才想起预热好的围巾还拿在手上，很快就会失了温暖。他连忙展开要重新围上，刚转过身要退去大厅裡就见易戜站在他身后。

捉奸在床。

柳泽川脑子里只跳出这四个字。

虽然没有床，他和邓青翎也还不到姦，但不知为何易戜一言不语的态度让他冷汗直冒。

尤其是那眼神，明明和平常一样淡淡的，柳泽川生生从里头读出不妙的味道。

“长、长官……”说话居然还结巴。

柳泽川两手捧着围巾，就这么蠢蠢地围在脖子前，一动也不动地眨巴着无辜的眼看着他。

易戜轻声道：“背对我。”

“……”这是要自缢的意思？

长官发话，柳泽川不敢不从。

他更是可怜的看了易戜一眼，默默地依言转身，任易戜接过手。

柳泽川受死的闭上眼。

当身后的易戜动时，他不死心地道：“长官，我保证没有下次。”

“嗯？”

“我、我本来围着围巾是要给您预热用的。您知道我不怕冷，早上编的理由是骗您的，我本来……”

“闭嘴。”柳泽川立刻安静。

预想中的窒息感没有来到，反倒是围巾缠绕时那搔痒般的触感和长官轻柔的动作带来的温暖，渐渐消弭了他的不安。

易戜整了整，“你爱跟谁，我不想管。”说罢，头也不回。

那轻巧的雪花轻易地落在易戜肩上溶化。

初冬而已，他已换上保暖的大衣。

柳泽川追着他，连忙要解下围巾，就听易戜道：“不准解。”

他只得把暖气开得强些。

然后，自己闷出一身汗。

这算变相性惩罚吗？

柳泽川不敢问，进到家门后异常乖巧，易戜没说解真不敢拿下。他的长官吃饱喝足后，坐在沙发上拿一本书看，他也跟着拿了本书坐在地毯上读。

贼猫从他回家后就觉察出来了。

猫对这种事情总是异常敏锐，牠隐隐觉得今天主人不太高兴，而铲屎玩具又一直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的模样。

这不是好感值降低，是什么？

贼猫先是装作没事的在附近溜一圈。

磨磨爪子，玩玩球，再去猫砂裡解放一下，牠假装温驯地窝到柳泽川腿上，接着伸出锋利的爪子开始挠那条围巾。

铲屎玩具果然大惊失色。

他连忙按住牠的手，一按猫就淒厉的叫。柳泽川怕吵着易戜，只得左挡右拦。

“别闹。”柳泽川警告道。

贼猫哪里吃这套。牠见柳泽川说归说，还是忌惮着不敢出手，便奸诈的眯了眯猫眼，两只爪加快了攻势。

柳泽川一时没防住。

猫正想哼哼两声得意一下。

忽地，沙发那头端坐的人沉声喊：“过来。”

两双眼齐齐看去，同时一抖。

这个表情已经不能用不太高兴来形容了，那双眼杵眸光深沉，像罩了一层寒霜，冷得被看的人血液倒流。

猫忽然意识到完蛋的好像是自己。

牠没想到铲屎玩具的地位上升得如此快速，牠哀哀鸣叫一声，两三步跳到沙发上讨饶。易戜直接略过牠，从橱柜裡拿出医葯箱，放到柳泽川面前。

柳泽川的手背正流着血。

三条血痕一条破皮，贼猫真没爪下留情。

柳泽川道了声谢，在易戜的注视下处理起伤口。

易戜就在他跟前站着。

斜长的影子笼罩住柳泽川，缠绕上他的一举一动。他先是止血，消毒，再抹上一层软膏。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可长官一直没有走，都要收尾了，他仍能感觉到那探究的目光。

针刺似的，柳泽川一下懂了这是什么意思。

“左手还能写字吗？”

“左右手都能。长官。”

“你不是更习惯左手吗？”易戜问着，慢慢蹲下身。

柳泽川没有回避长官的注视，他让自己看上去天真得无比自然。“我是右撇子。”

然后，易戜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那样迅速别过了头，眸光重新森冷，他站起身，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珦折是左撇子。

柳泽川知道，易戜也知道。

那针刺的感觉随着目光的转移消失了。柳泽川却仍然感觉它存在，蚁咬似的啃得他浑身发热难受，他很想装作看不懂。

看不懂易戜眼里藏的东西。

那是不甘心。

那是挫败。

是把他看成什么人了吗？

那个人明明已经失踪了四年，却像从来没离开过易戜的生活。越是和易戜靠得近，柳泽川越是清楚易戜在他身上找珦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