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明明是喜剧却没有人笑。

黑白的色调让电影裡的一切看起来有一种可怕的荒谬。人类被关在回收车里载走，他的复制人还不明所以地远远目送他，喃喃道：“我是人类了？”

柳泽川忽然觉得冷。

为黑幕后那不知是谁的一声喷笑。

他的坐姿一向端正，腰背挺得笔直，易戜的全程沉默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有一种做错事的忐忑。他偷偷向易戜觑一眼。

易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整个身体斜靠在椅背上，歪着头，淡淡的萤幕光柔和了那张总是冷漠的脸。

柳泽川轻喊他几声。

易戜皱眉，闭着眼准备翻过身。柳泽川抓准时机拉过他，让他躺倒在自己腿上，同时，西装外套盖在易戜身上。

他睡得不算安稳。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

柳泽川记得易戜六岁失亲。

档案上载明他动完换心手术后，作为科研员的父母失踪，两人经手的研究资料一并消失，只留下被偷偷划入户籍的实验品。

它没有编码，却拥有人类的名字。

从易戜昏迷时就一直坐在病床边陪着他，很乖巧，不吵也不闹。

据说调查人员进病房时，他还竖起了代表安静的食指。

易戜也算是醒得及时。

差一点，实验品要被悄无声息的带走。

他一直握着易戜的手没放，那只从不回握他的小手忽然在他即将被抱离病床边时有了力量。尽管微弱，却让实验品有了挣扎的气力。

易戜说：“他是我弟弟。”

那虚弱的身体被实验品紧紧抱着，该是呼吸困难的，易戜没有推开他，反而跟着用力抱住了对方。

不肯撒手。

柳泽川连忙别开眼。

一种莫名的酸涩从眼角开始，很快地整颗心脏泛酸，在胸腔裡化为一股要命的冲动。

他暗暗掐紧拳头。

他明白，只消一眼，哪怕再一眼，他都会违反规定。

“珦折。”易戜突然喊。

柳泽川整个人僵住，怔怔地望向他，那低头落下的影子覆盖在眼睑上，恰巧挡住了光。他听着易戜太过清醒的梦呓：“我不会丢下你。”

2

轻而易举，两个人放倒了所有人。

橘红色的夕阳余晖洒落在人行道上的红砖地上，将滴落在上头的血迹染得深红。一抹刺眼的殷色自珦折右臂滑落。

易戜毫不怀疑，自己是因着这伤，差点掰断那人的腕。

是珦折喊住他。

下秒，珦折更加粗残地一棒子砸在那人肩上。

满地的棒球棍。

两人却像没事一样捡起背包，穿上深蓝色的运动外套遮掩住满身狼狈。珦折朝某个方向摆头。“走。”

“去哪？”

“看电影。”

易戜一把抓住他左手，“你疯了吗？”

“这样对你来说就算疯？”珦折笑了，“那我喜欢你这件事怎么算？”

“珦折！”易戜气炸了。

他瞪着眼，却没胆大力甩开珦折的手，尽管他知道受伤的是另一只手还是不敢。

珦折知道他真的生气了，敛起笑意，那双总是轻佻的眼难得地能见到一丝认真。“我没事。”

他想说小伤。

可易戜皱着的眉让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样吧。”珦折轻轻抽开手，将那只淌血的手伸到易戜面前，“你要牵着它，去哪我都跟着你。”

“……你在趁机敲诈。”

“对。”珦折唇角一扬，“上钩吗？”

易戜瞪着他的手，那只手抬得很吃力，有些绵软地耷拉着，易戜真不敢动，哪怕是轻碰－－珦折主动握住他的手，掌心虚虚地相碰。珦折一走，易戜连忙跟上去，深怕扯痛了他。

“珦折。”

“……”

这个人走的方向完全错误，笔直地朝电影院前进。

易戜怎么喊，他都不理。

终于，在某个街角停红灯时，易戜反握住他，修长的十指穿过指间交握，牢牢地牵住珦折。

夕阳已褪，易戜别开的脸却红得滴血。

他作势扯了扯，“往这。”

珦折莞尔，真的乖乖跟他回家。乖巧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让他上葯，不折腾不戏闹。

易戜始终低垂着眼。

目光牢牢地盯在深长的伤口上，口子再大些就得去医院缝。

他拿着绷带靠上前，挨着珦折半是赤裸的上身，一下一下缠绕，打完结准备站起身那刻，珦折忽然一把将他揽进怀里。

挣脱不得。

这个拥抱太过牢固。

易戜手足无措，下巴搁在他肩上，鼻间是淡淡腥鏽。受伤的人真的有特权，易戜连动都不敢。

“抱歉。”珦折低声道，“再有下次，你别管我。他们不会为难你。”

怀里那乖乖不动的人蓦地挣脱出来，凝视着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认真，说实话，珦折就没见过他散漫的模样。

他太认真了。

一字一句，直看入珦折眼里，告白似的。

珦折不由屏住呼吸。

“再来几次都一样。”易戜道：“我说过我不会丢下你。你是我唯一的兄弟。”

“隻是兄弟吗？”珦折忽然反问。

易戜愣住，还未反应过来，揽住他腰的力道是那样轻，落在耳边的语调是何等轻柔。他的脸滚烫起来，想捂住耳，可整个身体连手都被牢牢锁在怀里。

珦折埋首颈窝，“做我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