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苑的日子是她觉得最开心的日子，可她渐渐发现自己抓不住了，这副身体越来越不受自己的掌控，她甚至常常有种灵魂游离在外的感觉。

春卷在催促她，她也十分心急，春卷反复告诉她项谦宸心中的怨念几乎已经全部消散，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可到底是差在了哪里，她实在是捉摸不透。

这天她与他说着话，突然又睡着了，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几天后，睁开眼就见到项谦宸在床边熬红的眼睛。

“我没事，你去睡吧。”

“我守着你。”赵梦璇发现他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磨破了，他瘦了很多，她昏睡的这些天他很辛苦吧。

“咳咳…”

赵梦璇起身咳出了瘀血，项谦宸双手放在身前不知该做什么，“我…我去求太医，我去求皇帝，你等等，你等等。”

“谦宸！你回来！”眼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赵梦璇没有力气追他，她知道这副身体快要不行了，这是角色的命数，就是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逃不过作者的笔。

项谦宸先是跑去太医院，那些太医互相看着对方，竟是没一个人敢跟他走。他跪伏在地上磕头，求他们能去看看自己的妻子，直到额头撞破了，才有一位新入宫的太医看不下去了。

“我跟你走。”

“谢谢您，谢谢。”项谦宸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拽着那位太医赶到南苑，庆幸的是赵梦璇还醒着。

“我…我把太医请来了。”

赵梦璇看着项谦宸顺着脸颊流下的鲜血，就什么都明白了，“谦宸，你去帮我多烧些热水来，我一会要用。”

“好，好…”

他匆忙地退出去，赵梦璇将手腕伸出去，让太医号脉，那太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先生，您是心善的人。”

“太皇太后，您的病…”

赵梦璇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我的病我最清楚，可先生也看到了，我身边那个…是个痴傻的。您能来，说明您是心善之人，所以还务必请先生帮我一个忙。”

项谦宸足足烧了三大桶热水，太医刚从院子里走出来，他就赶忙追上去问赵梦璇的情况。

“太医，太皇太后的身体怎么样了？”

“中贵人放心，太皇太后只是旧疾缠身，南苑的环境不佳，今年才会严重些。我回去开些药，明日你来太医院取，给太皇太后服下便会好转。”

“多谢太医！”

那太医摆摆手，面色深沉地离开了。

“谦宸，太医怎么说？”

“他说你只是旧疾，不碍事的。怪我…这南苑简陋，才让你…”

“既然无事，你也不要这样紧张了。谦宸，我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你呢？”

“我也是，如果你身体能大好，我会更开心的。”项谦宸抓着她的手，他总觉得十分不安。

身体康复这件事赵梦璇实在是做不到，难道他最后挂怀的就是这件事吗，可按照春卷的描述应该不是。

“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去太医院取药，你很快就会好的。”

“好。”

项谦宸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了太医院，多方打听才知道昨天那位太医夜里就被皇帝叫了去，说是替皇帝治头疼。今日一早太和殿传来消息，那位太医不但没有治好皇帝的头疼，反而让皇帝的病更重了。

皇帝一怒之下，让人砍了他的头，连带着子孙一并充军。太医院的人听了皆是唏嘘，别说没人愿意跟项谦宸去南苑，就是连理他的人都没有了。

项谦宸想遍了法子，他甚至想溜进太和殿逼皇帝就范，可赵梦璇不允许他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离开了太医院，也没有去找皇帝，只是一个人走在皇宫的青石路上，挺起了胸膛，一如当年意气风发之时。多少年前，那时百姓只知项公公，不知天子是何人，那时他也是这般走在这青石路上，而路的尽头，总有一个人在等他。

“娘娘，我的愿望就是能吃饱饭，能不受人欺负。”

“我们不会受人欺负的。”

赵梦璇又昏睡了几天，她越发觉得大限将至，可她还有好多话没说与项谦宸听，也还有好多事没嘱咐他。

赵梦璇再次醒来已分不清白天黑夜，也不知是什么日子，她看着项谦宸眼里的光辉越发暗淡，可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娘娘…求你，别走。”

“谦…宸。”

“娘娘…我害怕。”

赵梦璇摸了摸他的头，项谦宸将自己凑的更近了些，好让她摸得顺手。

“别怕…别怕。”赵梦璇把身侧的红木盒子推给他，这是一道护身符。

“我不要那个！”这是项谦宸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了任性，“你别丢下我。”

赵梦璇觉得喉咙干涩，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用意念努力控制着身体，才勉强保持住精力。

“你，听我说。我很开心，也很幸福，谦宸…你也要开心、幸福。”

项谦宸点点头，他会的，他会的。

“不要记恨…我的病，与旁人无关，这是我的命数。”

“我听你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项谦宸趴在她的手臂上，固执地用她的袖口擦拭眼泪。

“把这个…给我戴上。”

赵梦璇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根木簪，她冲他笑笑，“我要把我的聘礼，戴在…头上。”

“好，我给你戴。”项谦宸熟练地替她梳头绾发，将那簪子戴好，很好看，比十年前还要好看。

让我说话…让我说话。赵梦璇努力了很多次都失败了，她唯一还能做的就是睁开眼睛，她还有很多遗憾，她总觉着自己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她看到项谦宸眼中已经没有对生的渴望，她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将红木盒子推向了他，她知道，他会明白的。

到了这个地步，她真的要离开了，但并不是真正的离开，她会在另一个地方看着他、陪着他。也就在这一刻，赵梦璇再也感受不到那副身体的存在了。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靠山。”

“项谦宸，你不需要再用那些手段讨好别人…”

项谦宸知道，就在这一天，他的靠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