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是早上八点出的医院门，幸好银行卡他随身带着，不然还要回家一趟拿钱付住院费。等雨稍微下了点他才开始跑。三秋之季，雨夹杂着风细密地吹在人的身上，从衣领掉进去的雨珠打湿了秋意的毛衣。

他回了家，家里已经很久没人收拾了，垃圾桶里叠着几个方便面桶，最上浮了一层浅浅的油脂。秋意先去厨房做了点吃的，做完了就去楼上叫了秋意妈。

冰箱里只剩了点蔬菜，他就做了个蘑菇粥，饭菜的热气萦鼻，秋意的脸总算有了点血色，不像刚才连嘴都白的渗人。

“秋意在吗？我是张伯。”

“在呢。”秋意打开门，身上还穿着毛衣，在刚才的忙碌中半干半湿，贴在身上格外湿腻。

“秋意，你妈妈回来了吗？你知道她去哪了儿吗？”

秋意扯衣尾的手一顿。

“张伯，怎么了？”

“那个…昨天你家来了好多人哩，全站在你家门口，那个时候你妈妈跟他们吵了一架，但那些人有刀子啊，就把她带走了，秋意，这次又是什么人呐？”

“张伯…你能听清那些人说了什么吗…”低破的屋檐挡不住雨，顺着藏青的瓦深深地滴淌下来，形成了一透明的帘子，外面的小屋也看不清。

张伯说，只听到一句纪先生。

秋意把粥全吃完了，碗见了底。他洗好后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头发已经全干了，他用手抓了抓，那些倒毛又重新地变得柔软。

他坐在桌子边，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纪先生…是我，秋意。”

“嗯？有事？”

“纪先生…请问我母亲…在您那里吗？”秋意轻着声音问，一小片眼睫的阴影扫过。

“秋意，昨天说要结束的人是你，不过就几个小时而已，而又来纠缠的人也是你，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嗯？”纪棠深压低了最后一个音，秋意能清醒地感受到电话那头的人将鼻息凑近，英俊的眸子一定还是漠然的，淡定的。

“纪先生…”秋意捏紧了手机，如玉的指头用力地按着背面，留下一个深深的印子，“纪先生…”

“等会来我家找我。”纪棠深冷冷地命令道。

“嗯。”

秋意等着那边的电话挂掉，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仿佛抓着一个并不存在的浮木，起起沉沉，好几次就要在深水中死去，但又不得不活过来。

即使他的妈妈跟别的妈妈不一样，可终究，那是他最后一个亲人了。

其实秋意从小是很讨厌他的家的。印象中的家总是狭小的，凌乱的，而在噪杂酸腐中，那个男人就躺在那张木床上吞云吐雾，他的手指甲很黄又有裂痕，捻着烟头就吐一口痰在床边。

门被人敲响他就要起身，进来的是。

一个又一个男人。

那时候秋意的妈妈要是回来碰上，她会拿着灶台的活钳子朝着床上的两个人声嘶力竭，而秋意会被她带出去，紧紧地蒙住他的眼，她那么单薄的身子，扛不起家里的桶水，却为秋意抗起了一个洁净的童年。她的声音轻柔小心对着秋意说，别怕、别怕。

妈妈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