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是会让人卑微的、卑微得看不见他眼里的冷淡，多傻。但还是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

从六年前秋意先爱上开始，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那天秋意是在给秋意爸爸送完饭后出来的，身上还残留着医院的消毒水味。纪棠深在抽烟，十七岁的男孩，青涩的面庞，却熟稔地用指腹捻碎了掉落下来的烟灰，有种诡异的颓感。

秋意问他:“你怎么了？”

纪棠深正处于叛逆的年纪，再加上心里的烦躁，他根本不想理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男人，只是从小的教育让他骨子里生了礼貌，烟蒂很快又烧出了一截烟灰，纪棠深只是微微仰了脸反问:“你是谁？”

秋意有点没反应过来，因为他们前几天才刚刚见过，或许是烟雾太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继续问:“你没事吧？”

“……”

这应该是他们第二次讲上话，那时候的秋意怎么不明白呢？他们是多么不合适，开口就是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秋意是个让人觉着舒心的人，纪棠深不爱说话，但愿意回答他的问题，秋意细细地听，明白了少年的心事。

哦，这是个早恋的孩子。而且还是个为情所伤的孩子，他的女孩，正躺在病床上，等待生命的流逝。

生命，珍贵又脆弱。触碰到这个词汇，任何人都变得无可奈何。

自那时起，那个公园长椅上，常常坐着两个人，背景是整面白墙的立体建筑，夕阳下暖金色的光拥着他们。一个板着脸的少年和一个温柔的哥哥，秋意经常叫纪棠深的名字，纪棠深、纪棠深，听他讲他的女孩。

而纪棠深不知道的却是，他的名字，每唤一次，秋意都在心底细细碾磨，多么好听的名字，足以让他一次一次微笑，一次一次地心动。

那时候他也常常自责不已，自己比纪棠深大了一岁不说，别人的女朋友还躺在病床上，自己却生了这般龌龊的思想。

先答应他吧，秋意跪着，心里却想的是，一个人要离开是有千百种办法的，留下一个人才是真真难的一件事。

“知道了…纪先生…”或许身体有点不舒服，秋意感觉头越来越晕，汗水甚至成雨线一样流下。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混乱，以至于从刚才起很多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的某一天。

“再过半个小时后起来，我叫张正来接你。”纪棠深听到满意的回答，心中的焦躁仿佛突然被什么拂平，一下子消退不见。

“好…好…”秋意只知道点头，软弱的指头狠狠地揪着腹部的衣料，仿佛手术后缝合的伤口崩开，他不得不按着防止血液流出来。

“钥匙我已经让张正带过来了，后天晚上我要在公寓里看到你。”

“嗯…”

“至于辞职，你可以先把手上的事先做好后再正式离职。”

“好…”

“你怎么有气无力的，不愿意吗？”一直高高在上的纪棠深终于注意到了秋意的不对劲，那道温和的声音变得越轻，简直要称不上回应。他不想刚刚才好点的心情又被搅没了，低头暼了一眼矮了自身半截的人。

秋意已经摔在了地上，口齿紧紧地咬在一起，他蜷缩成一团，扶着肚腹的手抖得厉害。

膝盖那处，棉布料吸了厚厚的水，水滴沿着裤子正往青石板砖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