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尺扶着自家少爷走出了大皇子府，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口。

本要从马车里取出脚凳让自家少爷上车，可是季月却连看都没有看马车，白狐皮大氅擦过车身，将马车甩在身后。

“少•••少爷。”

“别跟着我。”

铜尺在马车里有些为难，少爷的情况有点不太对，是•••是因为宴会么？

唉！

铜尺抓着自己的头发蹲在马车里，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看着少爷越走越远，铜尺犹豫，这是跟上去，还是不跟？

犹豫间，就觉得身边一阵快风刮过。

“放心，主子那边有我。”

冷硬的一句话不知从什么方向传入耳中，铜尺放下了心，有那个人跟在少爷身边，少爷不会有事的。

帝凰城的夜和别处没什么不同。

沿着街巷行走，人影在两侧的楼宇中夹杂，显得卑微可怜。

弯曲的巷子，一路蜿蜒下去，像是扭曲的蛇身，一路上行，却看不到尽头。

阴冷的气息从路面缓缓上升，顺着那双厚底鹿皮靴向上攀援。

向来怕冷的季月，惨白着一张脸，连敞开了缝隙的大氅都不想回拢，任由凉风内灌。

“啪嗒！啪嗒！”

身后刻意放重的脚步声。

季月停下了脚步，听着身后的声音逐渐靠近。

“主子。”

一样带着暖意的东西硬塞入季月的手中。

手中袖珍小巧的手持青铜镏金纹暖炉，为僵硬的身体带来热量。

可是，这样一件东西，也昭示了他的无能，他的孱弱。

捏紧了暖炉，奋力一扔。

“当啷！”

暖炉砸向了远处的墙壁，似乎被砸晕了，摔在地上转来转去。

因为用出了全力，季月扶着膝盖，喘息了几口气，白色哈气从嘴巴里呼出，逐渐变淡，最后消失。

月影无声的拾起了暖炉，站在季月身后，看着前面立在路中央的身影。

他只是静静的站着，可是看在月影的心中，那里似有狂风怒号，有黑云压顶，又夹杂着冰霜风暴的腥风血雨卷过，在风暴的中心，那个单薄的身影有些萧瑟。

“别跟着我。”

背着挥洒下毫无余温的月光，季月逐渐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将暖炉揣回怀中，月影轻轻跃上了房顶，看着那个快要在视线中消失的白点，脚尖一点，无声的跟了上去。

天空中撒满了星辰，最后一片干枯的叶子怅然飘荡，旋转掉落，举目顾盼，轻飘飘的雪花似百蝶飞舞，第一场初雪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降临。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片片如屑般的雪花，就这样铺满了一座城。

季月伸手接住雪花，洁白的雪花却比不上他手的颜色，那双无力的手轻轻攥起，看着雪片在手心中化为滴滴水珠。

它是洁白的雪花，得不到太阳的爱，也得不到大地的爱，它只能在夜间悄悄出现，倔强的落下，证明在这世间它也曾存在过。

似乎听到了片片雪的轻声呢喃，季月抬头望天，感受着脸上的丝丝凉意。

是初雪呐。

听说可以对着初雪许愿。

希望能够平安健康的活到明年。

到时再许明年的愿望。

一年一年而活。

每一年，都倾尽全力。

漫天飞雪被风吹乱，没多久，帝凰城四处的房顶上积起一层雪，整个帝凰城看去就像连绵的雪山，冰雕素裹，皓然一色。

地面开始默默堆积起雪一层，靴子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雪越下越大，季月的黑发已经被染白，肩膀上也覆了一层雪。

可依然组织不了他前行的脚步。

漫无目的的前行，白色的身影融入雪中，越行越慢。

这银白的世界过于刺眼，若有似无，白的太不真切。

季月眯了眯眼睛。

却只看到天地颠倒，众生变换了造型，似漩涡般旋转扭曲，无数声音刺耳叫嚣，却只能无力的埋入黑暗。

那些挣脱不得的枷锁，那些长眠的血与黑交织的罪恶，都在这里，戛然落幕。

“主子！”

月影轻呼出声，快速冲去，在季月倒下的那一刻赶紧将人抱起。

入手，却是一坨如冰块般冷硬的身体。

可是主子脸上不正常的酡红，迷离眼神中亮晶晶的神采，都让月影疏忽不得。

努力聚焦的瞳孔望向月影，季月发白的嘴唇微弱的出声

“我•••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