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项目的工作不算少，但却出乎意料的顺利，圆满的在计划之内结束了。

甲方来的负责人热情地拉着大家去附近有名的火锅店聚一聚，大家一起闹哄哄地去了，就连一向不喜欢这种活动的艾昕，也难免被气氛感染，随着去了那家冒着浓郁烟火气的店里。

工作结束没了顾忌，桌上自然少不了红的白的来几圈，不胜酒力的，已经晕晕乎乎地倒在桌上分不清东南西北。

艾昕轻轻敲着剔透的玻璃杯，蕴着葡萄成熟气味的红色液体随之轻微摇晃，映射出模糊的人影，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扑朔迷离。

方烟被临时喊去收尾核算，没了她在周围叽叽喳喳，这顿饭吃的还算愉快。

今夜的他不用谁劝，自己就一杯又一杯的饮下去，不像常人的借酒消愁，他冷静而自持地自斟自饮，如果不是挂在鼻尖耳后的酒气和面上的红晕，难以想象他已喝了一夜的酒。

恍惚间，有人出去结了账，有人摇摇晃晃挪进洗手间吐了一身，热闹一点点磨成寂静。

眼前的人渐渐变得模糊不清，手心贴上脸，自己都觉得灼热，艾昕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强撑着醉意，胳膊支在椅子上把自己扶起来，踩着软绵绵的地面就这么一摇一摆地往前走去，艾昕努力地辨别着眼前的人和物，却只看到一团团五彩斑斓的影子。

好在这些影子大都出现又离开，移动着从他眼前消失，可没走几步，就有一团人影定定的挡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艾昕心里莫名其妙就涌上来一股气，今天聚餐碰上个破日子就已经够让他心烦的了，这人还要跟他作对吗。

皱着眉头想细细打量清楚是谁，可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毫不见外地拿起外衣给他披上，紧紧地㧽着胳膊，似乎是害怕怀里的人难受，走的也并不快。

艾昕靠着这不知谁的肩膀，他本来想挣脱来着，可一靠上去就再也不想动了，两条腿还尚有知觉地跟着挪动，大脑确是不复清醒了。

迷糊着，他应该是回了酒店的房间，被人慢慢地放在还算熟悉的床上。

眼前略显刺眼的顶灯让他本能地想闭上眼，可心里又很想看清一旁晃动的人影，浑身发着烫，自己像是一块烙红的铁，冒着热气，艾昕不知怎的，眼睛就湿了。

十一月二十三，他的二十五岁生日。

生日对于他来说，与其说是纪念，不如说是对人生灰暗时刻的强制性回忆。

他的画家父亲，就是在数年前的这一天，躺在病床上没了气息，肥大的病号服盖的住男人枯枝一样的躯体，却盖不住发散着的死亡气息。

从此之后“生日”便在他生命里消失了，十几年前蜷缩在医院走廊里，听着卫生间坏掉的水龙头滴滴答答、闻着医院的消毒水味看曾经把自己举过头顶的男人一点点溃烂，那样的经历，艾昕一点都不想回忆到丝毫。

所以他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选择用酒精麻痹自己，喝到断片，等清醒过来时，便又是新的一天，就好像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从前都是独自一人，忘了便忘了。

可今天真是奇怪，不知道是谁多管闲事，竟然不嫌麻烦地扶他回来，给他喂下温水，捋着后背给他顺气。

这大概是最简单不过的照顾醉鬼的招数了吧，谁又没有体会过呢？

艾昕就没有，也许是因为这个，他不争气的淌出泪来，他好想仔细看清楚是谁，因为他害怕这个人也会随着自己那些不安的记忆一起消失，到了第二天就什么都没有。

但最终意志还是抵不过酒力，他终究什么都做不了，枕在酒店的床上昏昏睡去。

睡去又被吵醒，半梦半醒中艾昕好像听见谁在和谁争吵，接着就是房间门被重重摔上而发出的巨响。

短暂的吵闹后又恢复安静，于是他再次控制不住地合上眼，意识再次陷入混沌。

会是谁呢？

会是你吗？

艾昕在梦中呢喃着，无人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