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艾昕又一次体会到一年一度必不可少的宿醉后遗症，头疼欲裂。只是这一回肠胃要舒服的许多，没有太大的不适感，也许是昨晚睡前喝了不少温水的缘故。

温水……对了，昨天好像是有个人送他回来，喂他温水，那只手掌从衬衫透过的温度似乎还清晰存留，可更多的，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他艰难的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抬眼就看见方烟正端坐在餐桌前，慢斯条理的给手里的吐司抹着黄油。

还没等艾昕开口问，方烟已经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先声夺人。

“昨天的确是他送你回来的。”

兀得抛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可没给艾昕一点喘息的时间，就紧接着说：

“但他也在昨晚，知道你是男的了。”

黄油被汤匙挤压着，在吐司上发出稀碎的响声，此时此刻在这个房间里显得有些刺耳。

从始至终方烟都没有提那个名字，但两个人心里却清楚明白，答案不言而喻。

奎泽旭像是个跑错片场的男主角，还没念几句台词就被宣告出局。

艾昕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误会他性别的人，他的烦心事因此可以少许多。

但一闭上眼，那些画面就在脑海中飞快交错出现：躺在掌心里的晕车药、天台上的热咖啡、船舱里逼仄的空气，还有那直接了当的目光。

真该死啊，自己的心里怎么有着莫名其妙的空虚与彷徨，就好像错失了一辆末班车，徘徊在街头不知归去何方。

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冲动，他找出手机点开那个放在最前面的对话框，不知道要跟奎泽旭说些什么，可又觉得一定要说些什么。

其实他心里一直存着一丝丝侥幸，如果奎泽旭知道了以后，能有一点点出乎意料的反应呢，如果他愿意尝试，愿意改变呢？

但一条最新消息半路杀出，浇灭了他所有的燥热。

“对不起。”

这三个字连带着句号安安稳稳地躺在对话框里，发送时间是昨夜凌晨两点二十九分，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语。

艾昕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笑的却有些惨。这算什么，对误会自己性别的道歉，还是暧昧气氛的终止键？

不管是哪一个，都透露着浓浓直男的抗拒，没有一点挣扎，只不过是一句简单的对不起。

桌上的早餐要凉了，方烟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艾昕用尽全身力气收起了一切情绪，挂着平静的面具，起身洗漱、进餐、收拾行李，准备踏上回城的路……

生活总要继续，但仍然充满意外。

回程的路上天气骤变，毫无预兆地下起瓢泼大雨，天空暗淡无光，气温似乎猛地降了七八度。

雨大的开不下去车，这个随派的司机师傅嘟囔着安全第一，把大家带去了临近的服务站，里头坐着不少被大雨逼停的人，但好在他们还是找到了容下一车人的地方。

艾昕挑了个靠窗的位置，蜷在皮椅里，手支着下巴望向窗外，外头烟雨蒙蒙，一切都被淋成灰白色，偶尔能看见几个匆匆跑过的人影。

突然视线里掉进一团黄色，上面沾着泥土，显得脏兮兮的，那明显是一只在草丛中妄求躲雨的孤猫。

凌乱的毛发被大雨打湿，紧紧地贴在皮上，才显得这只猫瘦的皮包骨头，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可还是倔强的缩在外头，而不是去舔谁的脚以求进来寻个温暖。

想都没想，反应过来时，艾昕已经冲进雨中，向那团黄色奔去，方烟慌忙地去前台买了一把伞想跟上去，可还没等到她拿到伞，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率先跑了出去。

奎泽旭追上去的时候，艾昕正蹲在地上，把那只又瘦又可怜的流浪猫抱在了怀里，向给它一点温度。

但雨势难挡，纵使奎泽旭把风衣撑在头顶，两人也还是被浇了个透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艾昕以为是从后面靠近，给他遮住雨的人是方烟，可一回头，却直直撞进了意料之外，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他看的一清二楚，这一次的的确确是奎泽旭，湿发贴在额头上，喘着粗气和他面对面。

“何必呢……”在原地呆愣了许久，艾昕的指尖有些颤抖。既然知道他是男的，何必这样殷切，何必这样周全的护着。

奎泽旭盯着艾昕许久，好像是要用一双眼睛把他看穿，看透他心底那点见不得光的私心，看见他瞒不住的动心。

犹豫着往后退了一步，可面前的人立刻紧跟着前进一大步，两人的头紧贴着，双肩被紧紧箍住，让人不得动弹。

“为什么这么躲着我。艾昕，你在害怕些什么？到现在，我的心意……我对你的感觉，你不明白吗？”

雨水坠打在头顶，流进嘴角，冒着苦涩的味道。艾昕哑着嗓子：“你知道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以前那都是误会，你放开我，我们还是同事。”

艾昕想从奎泽旭的怀里挣脱出来，却被搂得更紧，眼前的人靠在他耳边，孤注一掷地亮出最后底牌。

“我承认，或许这刚开始是个误会，但我已经想的很清楚，答案依然没什么不同。所以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奎泽旭眼中掩不住的期许直接而热烈，让人难以拒绝。

就像没想到这场骤雨，艾昕亦没料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丢盔卸甲，不知所措，只能呆呆的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