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片场的时候，试镜已经开始了。

小曼见到我就匆匆跑过来：“总监。”

“现在什么情况？”我问她。

“女一号是张天霖指定的，现在他们俩在试戏，看一下她适不适合这个角色。等一下选男一号的剧情就是他们现在演的这段。一会儿那些男演员会一个一个来试一遍。”

打板的工作人员喊了action，所有忙碌的人们都突然静了下来。

镜头前是一个哭泣的女人说着，“天霖，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场景是在阁楼，女人快速收拾着东西，拉上拉链背起包就想离开。张天霖去拉她的手，女人甩开了他，外面有另一个男人进来，不耐烦地看着这一幕。张天霖和男人对视，一拳就想挥在男人脸上，男人动作比他快了一步，握住他的拳手，一脚就踢在他的腿上，张天霖单膝重重跪在地上。

“可以走了吗？”男人问女人。

女人抹抹眼泪，被男人看见了，粗鲁地拿过她的包，拉着她的手就走。张天霖想去追，站起来又狼狈地跌回地上，最后他颓唐地坐着，看着开着的门，还是这间屋子，却已是物是人非。

镜头从特写张天霖落寞的表情慢慢拉开，用远镜头拍着张天霖一个人孤寂的身影，然后画面暗下来。一幕结束了。

本来寂静的片场瞬间又活起来，一堆人跑向女演员，补妆的补妆擦汗的擦汗，一个人就配了七八个人伺候着，排场很大，可我对她没什么印象。

我偷偷问小曼：“那个是谁啊？”

“叫作嘉瑄，星渊最近力捧的新人，还没什么名气，就是派头大，应该砸大钱了吧。”

演艺圈的艺人策划和经济公司里，我们天日算是规模及实力、知名度和影响力最大的娱乐公司了，而星渊算是近年来发展最快的公司，不断向外输出新人。

我看了眼那边的女人，不仅派头大，脾气似乎也不小，对照顾她的人一脸嫌弃和不耐烦，难伺候的主儿，有一副好皮囊又怎么样，脾气不改改迟早会混不下去的。而张天霖远远地跑过来找我：“阿方！”

他笑容灿烂，和刚刚剧情里失落的表情简直太有反差，“我演得不错吧!”

我点点头，“是不错，可惜你不打算演，浪费演技了。”我说话也是不留情的主儿。

他依旧笑，见我还站在赶紧叫人给我搬椅子，让我坐下。见他殷勤的样子我心里就有了个大概。想来他也是怕我不同意他的主意，先来讨好我来了。我并不理他，拿着椅子坐到导演张沁的旁边去，他还想留下来，导演却让他去带演员们过来准备试镜，他只好走开。

张沁先说话了：“张天霖想选别人来演他，这件事你知道了吧？”他没忍住，拿出烟来，也递给我一根，两个人点起来，他接着说，“其实我一开始也没同意，后来我又翻了下剧本，也想了下你以前和我说的话。既然是捧他，还是想让更多人喜欢他。可张天霖那小子以前干得都不是招人喜欢的事儿。路儿走得太偏了。他的市场毕竟不是小众市场，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那些儿事儿的。真让他演自己也怕原来的那些粉丝流失了。不如就让别人来演，大家对他的印象会发生转移，感觉也不会那么强烈。”

“你说他以前吸毒和混社会的事？”我也在考虑，这样的片子能不能过得了审核。

“是啊！”张沁笑起来，“说起来这小子还真了不得。”

“你的意思是，我们找个演员，把风险转给他。因为大家已经对张天霖有了情感。如果观众喜欢，最后还是喜欢张天霖，而如果不喜欢，讨厌的会是那个演员，对张天霖直接的讨厌会被转移。”

这样看来也未尝不可。

“那张天霖决定演什么？”最重要的还是这家伙。

“他的一个好哥们。从乐团时期就和他同甘共苦，最后为了他被砍死的那个。”

大华。这个角色占戏份的七成，也是重要的人物。这戏关于友情的部分就是说他和张天霖。

放着主角不演，想演男二。

我叹了口气，缓缓吐出烟来。我沉默着不说话也算是同意了。

张天霖这时领着五六个男演员过来，让工作人员招呼去了，又跑到我跟前来。

导演也同时看着他，然后笑道：“你知道我问他的时候，他怎么和我说得吗？他说，你们还让我演自己，我会觉得自己重生了一样，不要不要，我会回去改变历史的！”

我忍不住也笑了。

张天霖茫茫然地看着我们俩:”笑什么呢？”

我和导演心照不宣地不回答，他狐疑地盯着我们俩，又凑到我耳边来问我：“那阿方你是同意了？”

我还处于那种觉得他好笑的情绪里，我乐得他着急并不回答他，嘴里含着的烟就往他脸上喷，然后没等他反应就走开，他又过来追我。

他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与他天真的性子，经历再多也能恢复他的纯真，有着赤子之心的男人。我正吸烟呢，不怎么理会他的打闹，抬眼便撞见不远处的陆长星正看着我。冷不防对上彼此的双眼。

陆长星咧了咧嘴角，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容，和我打了个招呼：“嗨。”

我无法形容自己震惊的感觉，我从来没想过陆长星会在我工作的地方出现，或者说，他竟然会出现在除了我私生活之外的任何地方。

“你怎么在这？”

陆长星示意我一般看了眼那边已经在试镜的演员。

“你是演员？”我有些不相信，他不是还在上大学吗？

他果然摇摇头，“土木工程系，还在学建筑。”

张天霖爽快地勾住他的肩膀，“阿星是我的朋友，觉得他适合就拉他来了。要演我的人，各自不能比我矮，样子不能比我差，性格也要好，我觉得只有阿星可以了。”

陆长星和张天霖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演戏的选角虽然没有那么严格的标准，但毕竟第一次演戏的人都是本色出演，陆长星给我的感觉还是那种在大学里青涩干净的少年，要演张天霖他还缺乏一些阅历。

“上次去酒吧见演员的时候我就打算定阿星的，可导演那边还有几个人，就不得不都来试镜一边，前几天就该定下的”张天霖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阿星又生病了。”

我发觉陆长星一直盯着我。

“那……真应该好好照顾身体。”我心虚地咳嗽一声，撇开头去。

在这里看见陆长星总让我感觉怪怪的。

陆长星伸手过来碰我的额头，我下意思地躲闪，他却已用另一只手拉住我的领子，原本的手背已贴着我的额头。我别扭地推开他，陆长星收回手囔囔道：“不烫了。”

我同时也看着他的额头，突然想起那天我们额头贴着额头量体温，觉得对方都烫极了。

为了掩饰情绪我微微皱起眉来，连张天霖也瞧出我的不悦来，他拍了下陆长星的手，“干吗呢你，发烧就摸自己的头。”

“听说谢总监前几天也发烧了，和我发烧的那几天日子差不多呢。”他冷淡地笑了，“我还有些低烧，所以怕总监的烧也没退也来工作了。”

正说着，他又伸手拉过我的手，让我摸他的额头。他微微俯身配合我，眼睛直直看着我，像是要看清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手心贴着他的额头，有一种热度传过来，我被他看着突然稳不住自己的心神。

“总监应该有人照顾吧，可怜我在学校，还要自己照顾自己。”

可他只是停顿了几秒就放开了我，连视线也移开，便不再看我。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他在装可怜，他想要我愧疚。可我却偏偏一一中招。

工作人员喊着他的名字：“陆长星，到你了！”

陆长星走过去，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