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从悬崖边上倒下去那一刻，她的人生，就已经彻底没有太阳了。

黯淡了，不能再发光了，就连虚假的都没有。

没有光，只剩一片黑暗与虚无，只剩下执念。

她缓缓披上红衣，里头隔着层防身的软甲，在摸到里头的红色血钻时怔愣一瞬。

其实她不曾一次想过，安狐狸究竟是怎么死的。

夏无澜出手他绝对不可能中招，因为他不可能对他毫无防范。于是就只有千镜玥这一个可能。

他之前把血钻交予了她，谁都知道血钻明明是用来保命的东西，如果血钻当时是在他手上，是不是就代表他不会死？

手上握着的血钻缓缓收紧，然后又收了进去。

这个世界上，能羁绊住你的人有很多，怎么选择，端看你自己。

“要我陪你去吗？”

千镜玥倏地在她身后，低声开口，说是问她的话语，其实身上早已罩上了白金色战衣。

“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战役，便要如此大费周章，敢问陛下是信不过念之，还是看不上你自己？”

念之回过头，淡淡呛他一句。

千镜玥被一噎，群臣诧异地禀住呼吸，如今敢在陛下脑袋上拔毛，还不用担心被时候算账，也就只有皇后娘娘了。

甚至据说，这次镜月与以南夏为首各国之间的战争，虽说已经积怨已久，但追其根本，皇后娘娘，却是导火索。

原以为她会在后宫龟缩不出，谁知这次竟主动请缨，着实是出乎了不少人的预料。

千镜玥怔愣一瞬，她便已经动身，徒留一个背影。

身后万千军队跟了上去，还有一些人，带着熟悉的双生花面具。

是刺客盟的人。

虽说刺客盟隶属于镜月，她又是自己一手扶持上去，最后做上盟主位置的。

但是，似乎，刺客盟很多年以前，重心就已经逐渐从镜月，偏移到盟主桃夭身上了。

或许她早就有那个要反叛的苗头，将刺客盟的实权逐步掌握到自己手上。

她是个不甘于人下的人，他从她小时候就知道。

她不喜欢出头，不能忍受孤独，喜欢扮猪吃老虎，不喜欢仰望。

或许，她真正需要的，是一个不仅能懂她，还能与她睥睨天下的人。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轻而易举达到这一点，后来发现，似乎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差了哪一点，他不清楚。

或许她也不怎么清楚。

千镜玥望着她骑马扬去的情景，身后兵马浩浩荡荡，不禁眯了眯眼。

早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吧？

曾经那个娇蛮任性的孩子，长大了呐……

“陛下，不跟去吗？”

小顺子问了一声，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直到那个黑点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千镜玥缓缓收回视线，白色衣袍扬起，银白色长发，清冷华贵如同月光，洋洋洒洒。

他缓缓勾起嘴角。

尊贵矜冷的面容，是一个皎洁如月光般美丽无暇的男子，很美，是那种细致的美。

一双媚长的淡紫色双眼，纤长的睫毛微微敛下，高挺鼻梁，淡色薄唇，清冷完美如谪仙，美得近乎女气。

小顺子不由看呆了去，差点忘了今夕何夕。

陛下这是，近乎妖魔化了吗？

这是很矛盾的两种气息，却和谐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走吧。”

千镜玥收回嘴角，仿佛方才的柔情不过是错觉般转瞬即逝。

小顺子怔愣一瞬，随即迈步跟上。

**

即使已经经历过大大小小数次战役，但这还是顾念之第一次上前线。

前线，和幕后战役是不一样的。

幕后战役可以用到的东西很多，阵法、奇门遁甲、毒术。

可是真正的战场，这些似乎都变成了雕虫小技。

那是真正战术、力量与策略的博弈。

金戈铁马、挥斥方遒，瞬息万变、万箭齐发。

你可能根本看不清前方发生什么，甚至来不及反应，战局却已胜负已定。

这是真正考验人心智与战术格局的东西。

顾念之平日挺闲，爱好挺广泛，也挺杂碎。自幼习读兵书，自然不会落了这些。

当南夏军队碰上镜月军，目光触及到领头那个人影时，领头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千镜玥是疯了吗！

还是说根本就是玩腻了所以让她来送死！或者说知道他们彼此间的交情，所以故意让她拦着！

就在三年前大婚，他们就知道千镜玥绝对没安好心！那个人会有感情？

念之原本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千镜玥一手导致！

他蛊惑人的本事有多强谁都知道！更何况那个时候念之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判断力！碰上千镜玥还不是得被他思维牵着鼻子走！

现在，觉得她没用了就轻而易举地想要丢掉，用这样的方式利用尽她最后的利用价值吗？

千镜玥何止十恶不赦！简直丧尽天良！

两军对擂，本就不可能不讲情面。

念之眸光淡然看向前方，手伸向左部，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

寒芒瞬时闪过，带着森然。

“动手吧。”

她淡淡道。

“荒唐！这里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吗？”夏无澜脸色铁青，这是时隔多年，他第一次再次与她相遇。

还来不及怀恋，柔情刚刚涌上来，瞬时间被打了个粉碎！

三年前，镜月忽然传出她要与镜月陛下大婚的消息，他像发了疯般单枪匹马闯进镜月皇宫，哪怕知道这是千镜玥设下的请君入瓮的迷局！

可他早已管不了那么多！

就想像曾经一样在这里看到她，哪怕几年后，他们已经又回到起点。

那次他伤得很重，流了那么多血，发了疯般朝她伸出手。

她却状似为闻，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离去。

那抹白色的身影，就像白色的幽灵，孤寂而空乏、虚无。

那种绝望的感觉，就好像将他生命中最后的颜色抽走。

再也没有了……

最后的光也没有了。

她没有回头。

最后是顾风眠救他回去的，他说夏国不能没有帝王，他不希望百年之后，结果出来他当时选择的人是错的。

就这样行尸走肉般过了许多年。

现在，她与自己说……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