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坐在前后桌，夏晚不可避免地和程小秋产生了很多接触，他发现这个女孩子是真的不错。心思细腻，会照顾到身边的每一个人，有着无穷尽的耐心，脸上随时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性格独立，自己能做的事情绝不麻烦别人。有时候顾今朝不在，她还会主动帮夏晚讲错题。

“你的辅助线画错了，应该是在这里，看见了吗？这样这里就会形成一个直角，进而计算出这个角的度数……”

夏晚恍然大悟。“这都能想到，你好厉害呀！”

程小秋微微一笑：“还好啦，这种题都可以这么做，一般都不会错的。”

相比顾今朝，她的讲题思路要更加复杂一些，但是更接近夏晚的思考方式，因而理解起来比较容易。最重要的是，整个过程她都会很温和，哪怕说了几次他还是不懂她也不会生气，而是想方设法地换成他能理解的角度切入。不像顾今朝，讲几次他还不明白顾今朝就会糟心地弹他脑瓜崩。

也不知道是不是弹他练出来的，明明一开始顾今朝还不那么熟练，现在就像练就了一阳指似的，一出手就能弹得他嗷嗷叫唤，丝毫不留情面。

“嗷！”

脑瓜崩如约而至。

夏晚捂着脑袋回头，顾今朝正面色不善地站在他旁边。

“这道题我给你讲多少遍了？怎么你还能做错？”

夏晚委屈地说：“就是你总弹我才把我弹傻的，你少弹几下子说不定下次我就会了！”

程小秋“噗”地喷笑出声。

顾今朝闻言便又弹了一次，揪着他的后脖领子质问：“傻了吗？”

夏晚眨眨眼：“你谁啊？”

这下子顾今朝也绷不住了，想笑还偏偏装深沉，做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来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反派。夏晚这样想了，也就这样说了，顾今朝一把将他按在桌面上，用卷起来的课本狂抽他脑袋。

“别打了别打了……打人不打脸啊顾哥！顾哥！顾哥！爹！爹！”

顾今朝一边打一边说：“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这个逆子！”

“我错了我错了……”

“错哪儿了？”

“我不应该叫你爹……嗷！”

激烈的打闹撞得桌子都跟着晃，程小秋写不下去题了，却也丝毫没有觉得烦，只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真是奇妙，只有在夏晚面前一贯稳重的顾今朝才能露出普通男生的一面，也只有在顾今朝面前夏晚才能无所顾忌地嘻嘻哈哈，就像鱼和水，离了水鱼会难以生存，离了鱼水会觉得寂寞，她对自己绝妙的比喻感到赞叹。

几个人的位置偏后，尤其是程小秋，直接挨着后门，一抬头就能看到走廊。她看见老师夹着书本走来，便提醒了他们一声：“别闹了，老师来了。”

顾今朝放开夏晚，还顺手帮他拽了拽挪到腰上的校服。想起什么，他对程小秋说：“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看，又恢复了。

程小秋笑着摇摇头。

就在这时，后门突然被拽开了，三人同时回头，只见池远阴沉着脸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一杯奶茶。

“给你。”

程小秋没有接，而是板起脸：“你又逃课。”

池远把奶茶强行塞到她怀里，想了想又拿回来，把吸管替她插好。“这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店出的新品，尝尝看。”

程小秋抿了抿唇，把奶茶放在一边，揪住他的耳朵：“我在和你说话，你为什么又逃课？”

夏晚和顾今朝对视一眼。他们还从来都没有见过程小秋发火呢。

池远被她揪得半边身子歪着，嘴里抽着气：“他们非要叫我……不是，我下次不去了，不去了。”

程小秋恼火地瞪了他半天，最后还是松开了手：“记住你的话。赶紧回去上课！”

池远一个快赶上门框高的男生被她教训得服服帖帖，走之前还不忘提醒她奶茶一定要趁热喝。程小秋把他撵走，然后关上了门。

顾今朝看着池远走的方向，皱起眉头。

在程小秋没有看到的地方，池远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起来相当不友善。

见池远走了张宏宇才敢进来，悄悄跟夏晚抱怨：“你说他凭什么这么横啊，程小秋又不是他女朋友！”

夏晚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早点死心吧。”

张宏宇蔫了，趴在桌子上一声不吭。

上课铃声响起，政治老师一眼就看到趴在桌面上的张宏宇，拾起一根粉笔头就往他脑袋上砸。“都上课了你怎么还趴着？起来，把昨天我留的大题背一遍！”

底下瞬间吸气声翻书声一片，张宏宇欲哭无泪地站起来，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夏晚的提示，低头一看妈的丫居然还没翻到那页！

老师早知如此，冷笑一声：“拿着书上后面站着去！他同桌，你来！”

“……”

到后面站着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老师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一个两个都不背是吧？我真是不知道你们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这么重要的题都不背？后桌，你来！”

顾今朝站起来，沉默了一下，说：“对不起老师，我也没背。”

……

最后还是程小秋及时阻止了一场灾难。

三个人并排站在后面，听老师在上面慷慨陈词。夏晚小心地把书举起来挡住半张脸，低声问：“你怎么也忘了？”

顾今朝也把书举起来，压着嗓子道：“废话，我昨晚都在帮你改题！你脖子上的是摆设吗？我不记得你也不记得？”

夏晚被噎了一下，不敢说话了。

平日里老师要求背什么顾今朝都会在放学的路上提问，夏晚就算想偷懒也没有办法，像这种两个人都不记得有这项作业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张宏宇长叹一声，哀怨地说：“什么世道啊，失恋了还要受这种待遇。”

夏晚同情地拍拍他的肩。

不过……

在课上被批评罚站本来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和顾今朝一起，莫名就不尴尬了，甚至还有点好笑。

顾哥，你也有今天！

-

政治课实在无聊，夏晚闲得没事左顾右盼，不经意间往后门一瞥，目光定住。

程小秋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等老师写完板书转过来时她又立即抬起头来，夏晚定睛一看，在她腿上放着的赫然就是池远刚刚给她的奶茶。

他来了兴趣，立刻戳顾今朝：“顾哥快看，程小秋上课偷喝奶茶！”

顾今朝跟着看过去。

向来温和的程小秋极少露出这样鸡贼的模样，一双眼睛分外灵动，一边注意着政治老师一边注意着走廊里随时可能出现的班主任，确认安全后便低头赶紧吸一口，再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大约是因为奶茶温度较高，烫得她原本白皙的脸颊泛起动人的粉色，额角的碎发也黏在皮肤上，可爱得要命。

顾今朝一滞，继而气闷地转过头来，不由分说地掐了夏晚一下。

“上课看什么女生，老师讲的你都会了？”

夏晚揉着胳膊只觉莫名其妙。不就是走个神吗，他那么生气干嘛？

等等。

他整个人僵住。

顾哥他……该不会是喜欢程小秋吧？所以看见她喝池远的奶茶才那么不爽？

他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不禁看向顾今朝。

那少年正低着头在书上记笔记，眉头微微皱着，像是盘踞着什么心事。

-

程小秋是个很好的女生，夏晚很喜欢她。

顾今朝是个很好的男生，夏晚很喜欢他。

但是，如果顾今朝喜欢程小秋……

那时年纪还小，他甚至都不敢去找顾今朝求证，只这一个念头便仿佛全世界的灯都熄灭了。

-

夏晚想了很多很多。

他想到，面对程小秋时顾今朝总是谦逊有礼的，像个王子，面对他时顾今朝却很随性，是不是因为他想给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留下一个好印象呢？

他又想到，每一次程小秋给自己讲题的时候顾今朝都是一副不满的表情，是不是意味着他正在吃醋，但困于朋友的关系不好发作呢？

……

那两人，一个清冷一个温婉，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这件事就像是翻篇了，但是夏晚知道没有。他不动声色地疏远了程小秋，有事没事不再回头找她闲聊了，小组讨论时也绝对不肯多看她一眼，遇见不会的题也不会再去问她。

程小秋这样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很快便察觉出来，她盯着夏晚的后脑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给他写了一张纸条。

“我很令人讨厌吗？还是我做错什么了？”

夏晚接过纸条，看了她一眼，她低着头不与他对视。

纸条上的文字娟秀清丽，一如那天的鼓励，只是末尾不再有笑脸了。夏晚提着笔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可能程小秋还不知道顾今朝的心意，他就这样擅自疏远了她，是否对她很不公平？可是，他害怕被顾哥讨厌啊……

见他迟迟不肯回复，程小秋抿了抿唇，又写了一张，这一次直接揉成团丢到了他的桌面上。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至少应该告诉我吧，这样算什么？”

夏晚赶紧回复：“没有没有，你哪里都没有做错！”其余的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

程小秋展开纸条一看，还是搪塞的话。她把纸条撕得粉碎，别过头去看着墙壁。

顾今朝写字的手一顿，瞥了一眼，刚打算递纸，想了想又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