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别犹豫了。”

“是师父派你来的？”

“不是，是奴才不忍见公子难受。”

赵子衿看着手中的药瓶，不知怎的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那时他一身单衣跪在雪中，跟他一边大的孩子有六七个，他们每个人手中捧着一壶滚烫的茶，却没一个人敢松手。

“你们之中只能活下来一个，至于是谁…就不好说了。”

那段时间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活下去，无论如何，都必须活下去。

看着跟他一起进来的孩子越来越少，他便知道自己身后没有退路。

最后，他活下来了，也只有他活下来了。

他成为了家族的荣耀，师父的得意门生，被塞进了这王府的后门，那年他十五岁。他明白王爷所有的喜好，很快便得到了她的宠爱，哪怕是粗暴的对待他都能一一受着，他在这王府中察言观色，所有的事情他处理起来都游刃有余。

他就像插在王府里的一颗钉子，他以为自己的一生便只能这样挨过…

“我知道了，你出去。”赵子衿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那瓷瓶久久不能平静，他不能不忠不孝，那他只能为师父做最后一件事了。

“四夫郎怎么来了？”

“哥哥这里金贵的很，我倒是不敢进了。”赵子衿撅着嘴，大有一种受了委屈的样子。

“四夫郎莫怪，我家主子自从那日坠湖，便日夜担忧，恐出了什么变故。”

“我给哥哥带了好东西，也不能进？”

“让赵公子进来。”苏弃的声音单薄，却透着一股凛冽，让赵子衿不禁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冬夜。

“都是一家人，哪儿还叫什么公子？”

“苏弃与赵公子的身份自是比不了的。”苏弃按着礼数行了礼，赵子衿将东西让下人带了下去，只管与他寒暄。

“聊了许久，哥哥可是乏了？”

“那也不是，只是近日嗜睡的很，不怕你笑话，我现在每日醒着的时间都不足两个时辰。”

“哥哥是为了给王爷增添子嗣，倒是辛苦，我今日特意带了梅子酒，对孕夫好的，哥哥吃一点，好睡的安稳。”

“这…”苏弃有些犹豫，可又想起楚繁水的话，他不该太紧张的，“好吧。”

“拿上来。”赵子衿给二人倒上，看着苏弃的手放在他那隆起的腹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踢我了。”

“真的吗…那，我能摸摸吗？”

苏弃满脸的幸福，“当然可以。”

赵子衿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腹部，他能感受到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渐渐长大，眼眶突然疼得发酸。也不知怎的，右手偷偷换了他的酒杯。

赵子衿失魂落魄离开，他还是让师父失望了。

夜里，王府久久不能平静，太医都换了几个，终于把人救了回来。

楚繁水擦了擦脸上的汗，紧紧握着刘太医的手，“多谢，多谢您。”

“无妨，只是贵人恐要落下疾症。”

楚繁水的心马上提了起来，他还那么年轻，一辈子才刚刚开始啊，“那太医可有法子？”

“只能慢慢调养，还有一件事，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贵人的身体亏空的厉害，这个年纪，却已经…噢，是老臣多嘴了。”他往日里只给宫中贵人看病，却从未见过这般破碎的身体，若还不有所保养，恐怕活不了几年啊。

听闻王爷对男人粗暴，却不想会是这样的虐待啊。

楚繁水眉头紧锁，赵子衿的身体怎么会像太医说的那般不堪，等他好了她定要问个清楚。

屋内，赵子衿虚弱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师父…”

“呵，你以为王爷对你有了几分好脸色，便迫不及待的表忠心了？”

“对不起…师父。”

“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啊，我的好徒弟，你做的很好。你以为这药只在其表吗…其实，在其气味。”

“什么！”赵子衿的脸色越发惨白，“不…不可能。”

“这毒确实能让人肝肠寸断痛苦万分，你自小习武尚且如此，那人若是中了此毒必然一尸两命。”

司无极靠近他继续说道，“可师父舍不得你啊，我精心培养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让你因为一个苏弃送命。你放心，他肚子里的孩子，活不了了。”

“你…你…你骗我的对不对，师父，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王爷。”司无极回身跪下，楚繁水见赵子衿的身体摇摇欲坠，迅速上前接住他。看了眼床边跪着的司无极，并不想与她多言，“子衿这我来照顾，你出去吧。”

“是。”

赵子衿弓着身子疼得厉害，他最能忍疼，可这次似乎已经超出自己的极限了，就连平时最擅长的笑都笑不出来了。

“子衿，你冷不冷？”

“王爷…我不冷，王爷政务繁忙…”如果王爷再不走，他真的撑不住了。

“我哪里来的什么政务，你也要学他们说这些虚伪的话吗？”

赵子衿松开了被咬破的唇，他不想楚繁水闻到血腥，“不是的，王爷不要生气好不好…”

“子衿，你在发抖，是不是很疼。”

赵子衿摇了摇头，他对不起王爷，怎么还能奢望这样的温暖，把他留在这就好。

楚繁水回府的一路上也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可只要子衿愿意跟她说，她都会相信他的。眼下她只希望他能好好的，太医的话还在耳侧，她这王府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身体差。

“子衿，太医说你的身子虚，要好好养着，明白吗？”

“我听王爷的…”楚繁水紧握着他的手，本来想好的话却说不出口，他只是一个细作，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后悔今天对他如此关切。

“王爷。”

楚繁水将他的头发小心地背在耳后，“你说。”

“子衿不值得王爷挂心。”

“谁说的？入了我的王府，那就是我楚繁水的人。以后有谁欺负你，尽管跟我说，我给你做主。”

赵子衿吸了吸鼻子，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哪怕是骗他，“真的吗？子衿也是王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