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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辽 北 往 事

    关于遼北我想的全是你,想来想去,无非是痛苦和委屈。那时候,铁岭的花鸟市场上,满大街都是倒骑驴,而记忆中的你,就像一张被晒干了的驴皮。 彪子的斧头掉了,他就用手柄敲死了人。他將生活拆成一个个无意义的零件,他尝试用凛冽的忧郁,与不屈的幽默,从严肃语境中抽离,只有逃離了严肃,他才可以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终于等到了那一天,彪子戴上一重又一重的面具,他要把所有人都打倒,这就相当于从来没有人被打倒,不过是死在了黑水潭里。      

    042 去网吧查火车票代售点电话号码

    小说: 辽 北 往 事 作者:岐夬 字数:4654 更新时间:2020-10-20 06:36:07

    费了好大劲,终于把托车推到了岳师傅的修理铺,天灰蒙蒙的,旁边几家开建材的店都没开门,岳师傅已经爬在一辆货车下面在修车了。

    他们刚把摩托车推进去,岳师傅就爬出来,手里抡着一个黑乎乎的扳手说,稍等一会儿,他马上好。

    岳师傅走到他们摩托车前面,扶着车头说,你们早啊!这是要去哪呀,起这么早?

    老枪说有一亲戚家里有事,结婚的大喜事!大早上就得出门去帮忙!但是还没到半路呢,车坏了,大早上的多亏卢师傅介绍,就来您这了。

    岳师傅说,既然是喜事,那不能耽搁了。你这好像不是火花塞的问题,我再看看。

    老枪说,麻烦岳师傅了。

    岳师傅拆下与油箱开关相连的输油管,然后用打气筒打气向输油管打气。化油器内油路没有被堵塞,应该不用拆下来清洗。

    岳师傅捏着离合器,又发动了一次,熄火过程中,发动机“啪啪”的声响,熄火后无法重新起动,脚踩起动杆感时压缩力很小。

    岳师傅说,“好像是气缸盖垫被烧穿,给你们换个新的。”

    老枪问,“要换多久?”

    岳师傅说,“三四十分钟,最多一个小时。”

    老枪拿出手机一看,好久没充电了,他的手机电存量有点少了。他有点紧张,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今天就离开的火车票。

    老枪说,“岳师傅您辛苦了。您先修着车,我和朋友去附近小商店买点东西,一会儿再回来。”

    岳师傅说,“行,你们去。沿着这条街往东走,那边过去就有好几家店咯!”

    老枪拽了彪子的手臂,然后排到他的肩膀上,和他并排走在一起。街边的商店已经慢慢拉开了卷帘门,连拉着兜车倒卖蔬菜、水果的小贩也多了起来。

    彪子还是不敢相信现在的状况,于是就边走边问他,“我们真去北京啊?”

    “对啊!不然呢?”

    “可我还没想好,去北京干嘛。”

    “你不是说,要去北京念书?”

    “可是我又没考上大学,念什么书?”

    老枪说,“我们可以报一个学校周围的补习班,晚上去上夜校,白天打点零工,准备成人高考,再不济也能考个大专。要是敢冲一点,就直接买个国外野鸡大学的毕业证,然后想办法联系个高校里面的导师,去读他们二本院校的研究生,然后再继续读个博士,那你最大的人生理想就实现了啊!”

    买个野鸡大学的学位证也能考研究生,不是吧,还有这操作?为了读书而买假证,这也太虚荣了。再说,读书得花很多钱的吧,彪子完全没有积蓄,不知道老枪有多少。

    彪子还以为老枪随口乱说来调侃自己的,就问他,“我的什么人生理想?”

    “读博、写书、拍电影、成为社会学家,是你的最大的人生理想,这可是你说的。”

    彪子有点发窘以至于变得面红耳赤,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不切实际的话,更何况现在流行的是不读书、读书没用,读书不如下海打工这种论调,“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我要读博写书,拍电影,还要成为什么社会学家?”

    老枪煞有介事地说,“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你十八岁时候和我说的。那时候,你说得我也动心了,但是却没有行动。主要还是我那时候煞,笔啊!老师天天劝学不去学,现在后悔了,还是读书好啊。没有比读书更有效地实现阶级跃迁的渠道了,至少在我们国家是这样,我这几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彪子冷淡地回了一句,“是呢,以前小学时候只知道为中华崛起而读书。后来没机会读书了,才想明白读书已经和阶级跃迁捆绑在了一起这个如此浅白的道理。不过也挺好的,对于我们这些处在社会底层的人来说,至少还有一条向上流动的渠道没有被堵死。”

    老枪说,“你以前,可不是什么社会底层,你十八岁时候还是个官二代,是富少爷,只会做梦,根本不懂什么叫做人间疾苦。”

    彪子想起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受了在山海关卧轨自,杀的海子的影响,的确想当一个像海子那样流弊的诗人,还想研究社会学。

    那时候,彪子问老枪的理想是什么,老枪说,“希望可以和最爱的人,舒舒服服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没有忧愁没有烦恼。”

    而彪子却说,“我想成为一个像海子那样的诗人,诗歌不死,诗人永生!”

    那个时候,他对老枪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激动得手脚打颤,浑身涌出一股热流,眼泪直接涌出了眼眶,那是他第一次说出来他对未来的真实想法。彪子曾为这些话题,兴奋到整晚整晚都睡不着,一直锤着枕头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哭,像得了失心疯。

    彪子想起在老舅把他催眠之后的那个梦里,老枪还成了他的编辑,和他一起住在离北京很近的乌兰察布,一栋装满北京人骨灰的公寓里。因为北京安不了坟,而乌兰察布的房价很便宜,很多北京人就去乌兰察布买房安放骨灰,有的人甚至一栋一栋地买。

    而彪子和老枪租住的那栋公寓,只有他们两个活人,空空荡荡地却被填满了荒诞。

    这些已经不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大龄男青年应该去幻想的事情了,为什么不能想想金钱财富、想想平凡温暖的幸福,为什么不在物质的温饱里去努力,为什么要强迫头脑的虚空输出和一个所谓的“世界”较劲?而这个所谓的“世界”不过就是原生家庭的阴影,周围成长环境的束缚,想要获得信息时候被厌恶的那些审美、价值观所污染的渠道 ,因为这些而变得不开心,郁郁寡欢。

    眼前的一切被不喜欢、反感、讨厌所填满,不快乐,真的不快乐,好想和外界隔绝,又好想拥抱那些无法停止的头脑里的狂热。

    这不就是可耻的文青病,是从他少年时候患上的病,因为那时候性格很孤僻,又害怕和别人交流,就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打转,现在居然没好,彪子对自己感到匪夷所思,原来他正在文青病中承受煎熬,难怪他之前会精神失常,人和人真的很不同,这种幻想停止不了,也没有可以解决问题的灵丹妙药。

    凭什么别人可以因为贩卖下流而骄傲,而我要因为反对下流而觉得自己可耻呢?他没有对未来建构起信心,但是他的心态却像十八岁时候那样新鲜。

    他不知道自己重新开始的人生要去追求什么。从狂烈疯癫之中逃脱出来之后,是平淡和无聊,彪子清醒地开始怀疑自己,嘴上说着要去读书,但还真的读得进去吗?

    老枪说,“如果你愿意读书,我愿意陪你读。如果你不想读书,我们也可以去闯闯看,找找其他的机会。最起码,我还算个技术工,就算换了个地方应该也饿不死的。而且我听表哥说,这几年外面发展得特别快,遍地都是黄金,找对了风口,发财跟闹着玩一样。”

    彪子问,“那你表哥发财了吗?”

    老枪说,“没有。”

    彪子说,“所以啊。”

    “所以什么?”

    彪子说,“亏你还把黄大仙和沈老板他们是怎么发财的摸得门儿清地说给周警官,都知道这是投机倒把要侵害别人利益,踩在别人头上发空手套白狼的财,那别的地方发的财又会好到哪里去呢?一个让子弹飞里被圈住的浦东,不仅仅是浦东,是整辆片尾时候飞驰着奔往未来的马车,再去看看电影吧。”

    老枪说,“电影,我不爱看。道理,我也不爱听,如果你再表达异见,我就觉得你刻毒。”

    彪子问,“但是我要怎么停止自己的这些想法?”

    “不要光是想,去实地调查。然后你就会闭嘴。因为你管不了,彪子。你现在是要跟着我逃跑的人,记住,我们现在是逃兵,我们是要去逃命,我们可以逃,一定可以。”

    彪子问,“对了,我们这是去哪?都走出来一大截了,前面就有好几家商店,你都没进去。”

    老枪说,“我在看这附近有没有火车票代售点。都走了一路了,都没瞧见。我们去网吧,去网吧查查看能不能查到代售点的订票电话。”

    老枪问了路边开早点铺的一个大叔,这附近哪有网吧,大叔说,往回走,你们走过了,走回去第一个岔路口右转进去,直走五六百米左右,有家“七里香网吧”的大招牌。

    一进去就听到网吧里在播过周杰伦的七里香,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那饱满的稻穗幸福了这个季节/而你的脸颊像田里熟透的蕃茄/你突然对我说七里香的名字很美/我此刻却只想亲吻你倔强的嘴……

    彪子问,“这是最近出的新歌吗?”

    网吧老板说,“不是,这歌都出了好几年了。周杰伦的歌,连周杰伦的歌都没听过,你是上个世纪的人吗?”

    彪子说,“我是乡巴佬,第一次进城,真没听过。”

    网吧老板哈哈大笑,“真会开玩笑!您要是乡巴佬,那谁还不是个乡巴佬呢?不骗你,连我那个在山沟里放牛的九岁的小侄子都会唱「发如雪你凄美纷飞了季节」。以前还害得我以为,也就是我们城乡结合部的青年,才最爱听周杰伦,结果去了大城市一看,还TM的全都是周杰伦,所以说,这周杰伦NB呀!要mp3下载不要?全网周杰伦歌曲打包免费下,附赠许嵩的《玫瑰花的葬礼》和张信哲的《死了都要爱》,听到你们过瘾!”

    彪子说,“不要,不怎么好听。我想要一些热血的经典摇滚歌曲。”

    老枪说,“老板,你先给我们开台机子,歌我们自己下,不麻烦你了。”

    “好,你们开多久?”

    “两个小时。”

    “好,网管开23号机,十块钱。”

    “给十块。”

    老板说,“欢迎以后也常来哦,周末包夜半价,加入会员日常消费八折,提供游戏点卡代充服务,CS的作弊码就贴在墙上,使用愉快。23号在二楼,从左边楼梯上去。”

    彪子和老枪上了楼,刚进去就乌烟瘴气的,开了暖气,一进去就很热,不得不脱掉衣服。有不少人在抽烟。彪子扫了一眼这间拥挤的三十多平的机房,里面摆满了密集的清华同方的黑色机器,也坐满了人。

    有的家伙看起来也就十几岁,头发染得乱七八糟,还整了玉米烫,身上穿着校服,地上遍布着暴露的网线,和烟头和瓜子壳。

    彪子问,“你怎么开了2小时,就查个号码,用得着两小时吗?”

    老枪说,“我还要给手机充电,手机没电都关机了。而且我怕遇到黑网吧,黑网吧装门逮人超时,超时了还不提醒,硬是要让你给几倍的钱才放你出去。”

    彪子问,“还有这么坑的事?”

    老枪说,“只是以防万一。”

    彪子说,“那你快点给手机充电,然后下几首周杰伦的歌。”

    “你刚刚不是说不好听吗?”

    彪子说,“挺好听的。我以前听过。你忘了,你不是说,我从你身边跑出去的那段时间也经常混迹于黑网吧吗?这旋律我熟,但记不清是谁唱的了。”

    “好,等会儿给你下。”

    彪子问,“对了,你喜欢谁的歌?”

    老枪说,“我喜欢听王菲的歌。你忘了,我以前和你说过的。”

    彪子说,“那你也下几首他的歌吧!我想听听看你喜欢听什么。”

    老枪说,“不用下,手机里已经全都是她的歌的,下太多也存不下,手机内存太小,改天买个mp5,内存大,不仅可以听歌,还可以看电影。”

    彪子问,“mp5贵吗?”

    老枪说,“不贵,比手机便宜多了,就一两百块,随便买。我们一会儿就可以去买,我看见附近好像有个音响制品店,买了之后顺便下几部电影在火车上看。”

    彪子问,“去北京坐火车要多久?”

    老枪说,“两天多吧,可能。我也没去过。”

    彪子问,“那你以前坐过火车吗?”

    老枪说,“坐过,送表哥去南窑的时候,就是坐火车去的。”

    彪子问,“你表哥现在在南窑做什么?”

    老枪说,“表哥他现在在南窑的娘子关发电站,是事业编制,按照他的说法,应该算工程师,但是他自己说,他就是个电工。”

    彪子问,“我记得你表哥以前在切割厂啊,怎么会当了电工?”

    老枪说,“因为我表哥以前在切割厂,就是干电工的。下岗之后参加自考,然后就考进了国企,不过因为地方太偏了,刚开始几年是不太行,但现在他说日子已经比以前好了很多。而且工作比在工厂时候轻松,上班还可以动笔写写科幻故事。”

    彪子问,“你表哥的口味变了?我记得他以前不是最爱武侠,现在怎么变成了科幻?”

    老枪问,“你还记得谁是玉芬吗?”

    彪子说,“你表哥的梦中人。”

    老枪说,“她现在成我嫂子了。但不是嫁给我表哥,而是嫁给了我表哥的战友。我表哥问玉芬,你为什么选择他,而不选择我?玉芬说,因为他会讲科幻故事,而你只会讲武侠,武侠已经过时了。从那以后,我表哥就开始每天研究科幻,天天看科幻小说,直到有一天,他觉得,就这?这就是科幻?这我也能写嘛,然后他就开始写科幻小说。”

    彪子问,“那你表哥现在成科幻作家了吗?”

    老枪说,“没有。”

    彪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彪子说,“你表哥这人,还挺离谱。”

    老枪说,“不过,他前不久刚升了科室主任,每个月工资多了五百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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