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阳光猛烈，照得钟云笙睁不开眼。

他刚才还在院子里踩小板凳摘栀子花，现在已经躲到廊檐下将花插``进瓷釉宽口花盘里。盘底浅浅一层清水浸着花梗，淡黄的栀子花浮在水面上。

廊道里有人走来，比钟云笙大些，像是刚成年。穿着讲究端正，但皮鞋底沾上院中泥巴，看起来邋遢。

钟云笙正专心致志插花，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家中厨娘，便问：“厨房准备了什么午膳？”

现在都已经二十一世纪，钟云笙因为一直同爷爷住在山里说话文绉绉。

程逸本是随父亲上山拜访钟老先生，钟宅是典型的苏杭院落，白墙灰瓦木窗长廊。因盖在山腰，植物都是天然生长，大门外两颗百年老树枝叶繁茂，已经震撼到在城市长大的程逸，进院后更多稀奇古怪的灌木。程逸觉得有趣，得到钟老先生允许后独自参观院落。

钟宅比程逸想象中大太多，他走过前院穿过竹林小路，最后来到一块正方小院 。铺青石砖，正前方是苏杭建筑里常见的圆拱门，门上石牌有字，常年风吹雨打已经磨损不清。奇怪的是，这院中石门左右立有麒麟，寻常人家都将镇宅麒麟摆在大门口，没人会摆在院中。

程逸没在意，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钟家内宅。他一脚踏进圆拱门，门里又是另一番天地。钟宅前院用来会客，所以装修低调中尽显奢华，与前院相比，钟家内宅只剩低调奢华全无。

地上青石板被常年踩踏表面光滑圆润，程逸往里走闻到淡淡栀子花香。现在已经八月底，竟然还有栀子花。完全是出于好奇，他顺着花香找去。

在长廊深处，程逸找到几棵栀子花树。并且，意外收获一人。

十五岁的钟云笙，看起来像个小孩子，瘦且白，穿着藏蓝色的冰蚕丝短袖衫。刚才摘栀子花时被烈阳暴晒，导致胳膊上裸露的皮肤泛红，后颈处露出的皮肤也一样发红。

程逸只看到他蹲在地上瘦削的背，没想到那人竟然问自己中午吃什么。因为变声期的缘故钟云笙声音粗哑，介于孩子和少年之间。

这可怎么回答。程逸站在原地，不说话。

“嗯？”钟云笙许久未得到回应，便站起来转身又问：“午膳里可有清蒸鲈鱼？”

爷爷之前答应过他，今天吃清蒸鲈鱼。

只是这一回头，看到的并非家中厨娘，而是位陌生人 。钟家内宅从未出现过陌生人，更何况那人看起来衣冠楚楚，不像会做偷鸡摸狗之事。这么热的天气，连衬衣扣子都老老实实扣到第二颗，性格肯定严肃死板。

这就是钟云笙对程逸的第一印象，他从小不太关注生人样貌，注意力皆在衣着上。

可程逸的目光却停在钟云笙脸上，碎发汗湿柔软地贴在额角，眉色浅淡如烟雨朦胧。神奇的是，如此秀气的一张脸不见丝毫女气，阳光下整个人干净得透明。

程逸想着：这人可真白，眼睛还挺大，就是瘦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