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昕在脑中一遍遍回放片刻前自己说出的话，一字一句，好像都没有给彼此留下任何余地。

他听到了吗？他一定听到了，不然为什么已经到了病房门口却扭头离开，连个招呼都不打。

昏昏沉沉地想着这些事，江云什么时候走了，艾昕也没注意到。

面前的桌板上还摆着剩饭，奎泽旭花了心思送来的饭，一半搁在这，一半进了他的胃。

艾昕将指腹放在盖住针眼的胶带上，粗粝的触感辅助他理清眼前乱糟糟的情况：想必听了那样的话，奎泽旭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大概会渐渐从自己的生活中后退消失吧。

明早他大概会按照医生的嘱咐，带着开好的药独自离开阴冷的病房，回到那间向来封闭的公寓，过着和以前一样的生活。

失眠的前半夜里，艾昕吞咽着药，把自己次日要一个人走的流程细细梳理一遍，好似这样，就不会再去想别的。

本来在艾昕打开那扇门之前，所有事情都乖顺地按照预想的进行，但现实总是在人意料之外。

那个早晨，艾昕拖着未痊愈的身子梳洗好自己，裹着围巾帽子想体面而低调地走出医院，可一开门，撞见的不是冷冽的秋风，而是手悬在半空中的奎泽旭，一瞬间打乱了他所有的预设。

“你怎么在这。”

话慌乱地跑出来，却撞上奎泽旭一副莫名其妙的神色，好像他的出现理所应当在计划之内，奇怪的是他艾昕。

“我来接你啊，”说着，奎泽旭自然地接过艾昕手里的药，伸手关上病房的门，神色自然，看不出半点问题。

艾昕却向后退半步，后背靠上硬邦邦的墙面，生一场病已经够让他自顾不暇，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既然都知道了，那奎泽旭演的是哪出？

或许是艾昕眼中的疑虑太过明显，还没等他发问，奎泽旭已经扔出了答案。

“对了，昨天岳总突然有事叫我过去，所以走的有点急，没来得及跟你打声招呼，没什么事吧？”

说这话的时候艾昕死盯着奎泽旭的眼睛，努力地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可被那一双眼睛望着，就好像有一点怀疑都是不应该的。

这理由虽然听着没多少说服力，可也挑不出毛病来，艾昕摸不清话里几分真假，难道确实那么巧合？

看着眼前身材挺拔，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点笑的人，艾昕实在找不出一个理由，去解释如果奎泽旭听到了那些没什么情面的话却又装作无事。

像他那样优秀的人，想来从喜欢到得到一个人应该是容易的事，没必要折损自尊去装聋作哑迁就别人。

没听到就没听到吧，艾昕自顾自的松了口气，不知道总归是件好事，这样他就能稍微体面地疏离彼此，不至于落得个尴尬的下场。

“头晕吗，要不要紧？”片刻的沉默就让奎泽旭的语调变得紧张，艾昕突然觉得自己单方面的冷漠是不是太残忍，明明这个人到现在为止都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吃他的冷言冷语。

心里想着“就一次，就最后一次，这次之后这样的善意他就不会再接受了”，身体随着做出接受的姿态，摇摇头表示无事。

奎泽旭的车里很暖和，艾昕于是把围巾拉到下巴跟，露出仍苍白着的脸，眼下的乌青证实昨夜的无眠。从车前镜里看到这样狼狈的自己，艾昕下意识去找化妆袋想遮盖住什么，动作落到奎泽旭眼中，却被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就像那天眼前兀的出现一瓶晕车药一样，一个暗灰色的金属保温杯被递到面前，艾昕这才意识到现在的时间地点，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放心，杯子是全新的，里面是温开水，多少喝点润润嗓子。”奎泽旭不容艾昕拒绝地将杯子塞到他手里，转身发动了车。

艾昕拧开杯盖，水温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他低下了头，却是替奎泽旭不值，自己何德何能，让人如此用心对待。可偏偏是这样，他更不敢接受，生怕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