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彩瑛捂着胸口忧心忡忡地走进心外科门诊室。“医生，我逛街的时候突然心脏难受。”

“过来这里。”清冷的声音从隔壁检查室传出来，一只素白的手拉开帘子，露出里面略显单薄的侧影。

是个女医生。

“过来躺下。”女医生问，“哪里不舒服？”

“胸闷，喘不过气。”孙彩瑛回答。

女医生取来听诊器，隔着薄薄一层t恤，将胸件放到孙彩瑛胸口，凝神听诊。

孙彩瑛偷偷瞄过去，看到一段雪白的脖颈，颈间零星的碎发微微翘起，在春日的暖光里温柔地伸展。

她戴着淡蓝色的口罩，看不清模样。但她的声音很好听，像腊梅飘落在融雪的溪流上发出的清响。

“最近是不是经常熬夜？有没有感冒？”女医生收起听诊器，问道。

孙彩瑛点头：“在吃感冒药，昨天赶作业就熬了夜，今天为了出门玩又起得早。”

“你心脏没什么问题，是感冒和熬夜引起的短暂不适，多注意休息。”女医生摘下口罩，露出浅浅的微笑。“继续吃感冒药就行了，回去吧。”

“哦。”孙彩瑛有点害羞，因为……对方是个很漂亮的女医生。

目光落在她的胸牌上，干净的白底上，写着三行蔚蓝色的字——

世宗院心外科，实习医师，名井南。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穿破耳膜的声音惊醒了孙彩瑛，迷糊着翻身，压在胸口的专业书嘭地掉下床，砸到地上。

孙彩瑛彻底醒了，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抓住手机，关掉了闹钟，整个世界安静了。

瞄了眼时间，6点半，孙彩瑛迅速跳起来，洗漱换衣服，抱上比砖头还沉的专业书，以及昨晚做的笔记，风一般地冲出门。

几秒钟后，又风风火火地开门回来，从冰箱里拿出蜂蜜，装进包里，确认没有落东西，才放心地关门上锁。

7点10分，孙彩瑛踏进了世宗院的食堂。迅速吃完两个甜蛋三明治、一条香蕉、一杯牛奶，又打包几份早点，准备给下夜班的人垫肚子。

7点35分，孙彩瑛走进心外科病房。路过医生值班室时，孙彩瑛随意地向里面瞄了眼，却意外地发现，名井南已经到了。

作为新人，孙彩瑛算是很勤快了，一直都是心外科最早到的，没想到名井南更敬业，昨晚下班那么晚，今天却是最早到的。

孙彩瑛刹住脚步，走进去问好。“师父早，师父吃早饭了吗？我买了很多早点。”

“我吃过了。”名井南在看病例，抬头看了她一眼，算是打招呼了。

孙彩瑛又说：“食堂的正餐做得不怎么样，但三明治可好吃了，去晚了都买不到。师父不尝一个吗？”

名井南轻轻翻了一页病例。“不用。”

孙彩瑛有点不开心，师父好像不怎么爱搭理我……

可梦里不是这样的，她会冲我笑呢……

孙彩瑛正忧伤着，一群人打着哈欠走进来，是值夜班的医生查完房准备交班了。见到有三明治吃，饿狼一般绿着眼睛围上来。

“小彩瑛又投喂我们啦。昨晚的零食花了不少钱吧，师兄还你钱。”说话的是位副主任医师，平时管着科里的小金库，科里聚餐啊、K歌啊之类的，都找他报销。

孙彩瑛推辞道：“不用不用，没多少钱。”

“那不行，哪能天天让你花钱？你还没评主治，工资就那么点，还不够自己吃饭。”说着对方把钱递了过来。

孙彩瑛不再客气，收下了。

“走吧，我们去休息室吃，别弄得这里满屋子三明治味，病人该觉得我们不专业了。”一群人提着三明治风一样地走了。

孙彩瑛也跟着离开，去女医生的休息室换衣服。

她换上软底鞋，套上白大褂，对着镜子挂好胸牌。

跟梦中的牌子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姓名那栏写着孙彩瑛三个字。

想到那个梦，孙彩瑛又忧愁起来。梦里的师父真温柔啊，可实际上，她并不想理我，果然梦境跟现实是相反的吗……

的确是反着的吧，应该挂内科号的自己竟跑到心外科看病。

“小彩瑛，镜子都被你看穿了。”纱夏一推开门，就看到孙彩瑛盯着镜子发呆，忍不住揶揄她。“原来你有制服控，喜欢白大褂。我就不一样了，我喜欢护士服，嘿嘿嘿。”

孙彩瑛没接她的话茬，拿出蜂蜜，把包放进储物柜，关上柜门。

纱夏不急着换衣服，倚着高低床，低头玩手机，口中还念念有词：“今日南神脸色，多云。”

孙彩瑛刚把手机改成震动模式，就嗡嗡嗡地震起来了，仔细一看，天气预报群又在刷晴天娃娃了。

“纱夏姐，我先过去了。”置物架上放着个双层玻璃杯，贴着名井南的名字，瓶盖顶落了层灰，看来自从名井南回国后还没用过它。孙彩瑛拿上杯子，准备回值班室。

在茶水间用开水烫了杯子，倒一点蜂蜜，装大半杯温水，拧紧瓶盖晃一晃摇匀。

孙彩瑛走回鸦雀无声的值班室，见名井南依然在全神贯注地看病历，便小声地说：“师父，喝水。”

名井南的视线终于从病例上移开，抬头看见她举着水杯，便自然地接过来。“谢谢。”

她拧开瓶盖喝了两口，随手放到桌角，继续看病历。

啊，她没发现是蜂蜜水。孙彩瑛有点失落，像做了好事却没得到表扬的孩子，不死心，眼巴巴地盯着名井南。

名井南的眼底有一片青色，脸色也比昨天黯淡许多，神色里透着睡眠不足导致的憔悴。

她太累了。

她是副主任，又带着实验室的团队，肩上的压力太大了，才导致她没办法像梦里那样轻柔地笑，也没有精力去考虑他人细微的情绪，所以才使得她看起来冷冰冰的。

不管别人怎么认为，我都觉得，我的师父其实是个温柔的人。

我该怎么帮你，才能让你轻松些？

孙彩瑛暗暗地想，如果我明天就厉害到能独当一面就好了。

接班的医生陆陆续续到齐，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名井南合上病例，拿出交接班记录本。“邓医生，你来讲一下昨晚SICU7床病人的手术情况和后续治疗方案。”

邓恩熙一直躲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却还是被名井南点名了。她浑身一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上下牙不断打架，一番话讲完，牙尖简直都要磨平了。

多亏昨晚临时抱佛脚的福，邓恩熙的回答挑不出毛病，名井南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夜班医生开始交接。

晨会后，几位正、副主任照例巡查病房，孙彩瑛一溜小跑追上名井南。“师父，昨天你问我哪些病的临床症状是主动脉瓣区收缩期杂音，我回答得不太对，应该是……”

孙彩瑛叽里呱啦说了一串，名井南听完说：“嗯，好。”

好？师父是在夸我吗？

心里正偷偷美着，孙彩瑛又听到她问：“昨晚看书了？”

孙彩瑛诚实地点头。“恶补了一下……”

名井南转头看向她。“那今天多问你几个问题，检查学习效果。”

啊？！不是吧！

心情陡转之下，孙彩瑛暗中哀嚎，枪打露头鸟啊，早知道就不瞎表现了。

护士们听到名井南的话，整个查房期间非常配合，自觉给孙彩瑛让位，保证她始终站在名井南左右，零距离接触患者。

两小时后，考问终于结束。在精神和体力双重折磨下，孙彩瑛快虚脱了。嘴唇苍白，脸却因为回答不出问题，而臊得通红。

名井南被患者家属拉着咨询问题，其他人先回了值班室。孙彩瑛瘫坐下来，把脸埋进翻开的专业书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纱夏从背后拍她。“哎，这位同事，你还好吗？需要我帮你叫急诊的同事吗？”

孙彩瑛把脸埋得更深，闷声闷气地说：“太丢脸了，一问三不知，我干脆撞死在专业书上算了。”

邓恩熙悠悠地飘过，甩下一句：“年轻人，别绝望，往后日子长着呢。以后你就知道了，丢脸丢习惯，也就不要脸了。”

纱夏火上浇油道：“其实南神今天没怎么为难你，你没答出10床病人的药物剂量，她都没黑脸，奇迹啊！晴天娃娃显灵了！”

眼角一瞥，纱夏瞄到名井南桌上的玻璃杯，凑近嗅了嗅，闻到淡淡的甜味。

“原来不是晴天娃娃的功劳，是南神喝了你的蜂蜜水嘴短。”窃笑几声，纱夏回过神来，追问：“我的蜂蜜水呢？”

孙彩瑛头也不抬，伸长胳膊将桌角的蜂蜜瓶子扒拉过来，推到纱夏手边。“给，你自己冲吧。”

纱夏啧啧感叹：“我们两个月的师徒情，真是薄如纸啊。”

纱夏本打算继续控诉前徒弟对自己冷漠，见名井南回来了，猛地刹住车，假装很忙的样子，抄起病历本遁走了。

孙彩瑛还埋着脑袋装鸵鸟，不知道名井南回来了，直到听到一声冷清清的：“孙彩瑛。”

“是！”孙彩瑛嗖地弹起，紧张像个刚入伍的小战士，冷不丁被连长点名，条件反射地将腰背挺得笔直。

“2床的病人下周手术，到时你跟我一起，你做二助。”

“好的。”

名井南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孙彩瑛身体紧绷，焦虑地等待指示。

师父该不会后悔了吧……她想起我今天的糟糕表现，不打算带我上手术台了？

我好想跟师父上手术台啊！我想看师父做手术的样子！

可是上了手术台可就什么底都漏光了啊，师父万一嫌弃我，觉得我孺子不可教也，不愿意继续带我了怎么办？

孙彩瑛的小脑瓜飞速转着，一会期待，一会胆怯，纠结得一塌糊涂，忽听到名井南说：“周末好好准备，别贪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