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摹虎，得到的终是画。

温竹倚在给自己编梦，熊修文有幸成了梦中最重要的角色。

男人手握水果刀，雕花般手法精细为温竹倚削苹果，一串苹果皮落在果盘中，清甜果香在屋里散开。熊修文将手中苹果递到温竹倚嘴边，这些天伺候小少爷吃饭喝水已是信手拈来。

书里文言文晦涩难懂，留洋回来的温竹倚看得颇为费劲，眉头拧在一起逐字逐句揣摩意思。正入神时唇边突然沾上冰凉的东西，吓得一惊往后坐去，后脑勺“咚”磕在床头。小少爷娇气，瞬间泪眼婆娑将手里的书甩出去，疼得忘记怎么教训人。

“我……你……”

头骨与实木相撞的声音同样吓到熊修文，男人坐在床沿对着小少爷后脑勺又是吹气，又是道歉：“我的乖乖，我该死，疼不疼？”

“废话。”温竹倚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才发现自己被男人抱在怀中，额头抵在熊修文肩膀上，男人正探头查看他的后脑勺。吹出来的气顺着发丝溜进后颈，最后落在睡衣下的脊背上，勾得小少爷浑身颤栗。

察觉出怀中的温竹倚在颤抖，熊修文把人抱得更紧，嘴里絮叨：“又怎么了，你心疼死我算了。”

说完，温竹倚感受到一枚吻落在后脑勺的痛处，余痛缓慢消去，只剩下酥麻暖意在全身散开。

“没事。”温竹倚将人推开。熊修文的关心总是这么毫无保留，恨不得把心献出来。温竹倚享受被事无巨细照顾的感觉，却抗拒太亲密的接触。

熊修文自然懂，但一直假装不知道。小少爷不是在夜总会买欢的富家小姐，熊修文也不会用夜总会里明码标价的那套来对温竹倚，只能软磨硬泡，盼着早日将这块冰含化了。

又拿起果盘里的苹果，熊修文用水果刀削成瓣递到温竹倚嘴边，小少爷张嘴勉强咬下一小口，吃起来不错才接过苹果慢慢嚼。

温竹倚抬手指了指，熊修文心领神会捡起掉落地上的书。小少爷便趁机观察穿长袍的男人，三七分的碎发用发胶固定，黑色长袍十分朴素，还差个眼镜，温少爷的改造计划就完成了。

为什么一定要像杜飞昂？这是温竹倚的执念，也是熊修文存在的意义。

细嚼慢咽吃完苹果，温竹倚想下床走动，男人忙不迭递来靴子亲自为温竹倚套上。

小少爷坐在床边看男人梳得根根分明的发丝，轻声问道：“你对谁都这样吗？”

“什么样？”熊修文握住小少爷脚踝，轻轻套上靴子。

恨不得做奴的殷勤样。温竹倚眼神是冷的：“这么……细心。”

熊修文一直低着头，没发现温竹倚神情的变化，只当两人在闲聊：“哪能，我平时忙着，端茶倒水，夜总会人手不够时还要站门口充当门童……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我心甘情愿伺候。”

听完这话，温竹倚眼里的寒气才散去，依旧问着：“那你每天在我这，怎么不去工作？”

熊修文抬起头，瞳里映着灯光双眼铮亮盯着温竹倚，被男人看久了温竹倚不好意思眼神飘忽。谁知下一秒，跪在地上的熊修文将额头贴近温竹倚膝盖，说道：“工作？除了你，可没人要我了。”

男人说话的热气哈在腿间，温竹倚觉得那股气有意识般往下``体钻，小少爷不自在地曲起腿：“你又装可怜，怎么没人要，许三小姐不就乐意要你！”

又是许三小姐，熊修文的顾客温竹倚只见过这一位，印象深刻。

男人苦笑，抬头去望温竹倚：“少爷，你不看报吗？许三小姐订婚了，我不跟结婚的。破坏别人婚姻，是造孽。”

没想到熊修文这人干着下九流的工作，人还挺正直。

温竹倚确实不看报纸，听说许淑烟要结婚愣住了。消息来得太突然，让小少爷回忆起杜飞昂结婚时的事，刚下船走上码头消息便铺天盖地砸来，让温竹倚头晕喘不过气来。

这么看来，男人与他还有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温竹倚开始同情熊修文，以为熊修文的心情该和自己那日一样伤心。谁知男人咧嘴笑得开心，还有心情逗温竹倚玩：“少爷，你的脚这么小，跟你人一样秀气。”

温竹倚一听便恼，踹在熊修文心窝上将人踢开：“再轻薄我，你就别来了。”说完，站起身往外走。

小少爷的话毫无震慑力，只换来熊修文无奈笑笑。他的小少爷脸皮薄，听不来调情的话，被揩油了也忍着假装不知道。

近几日都是晴天，积雪融化不少，温府后院里混着清冽空气的红梅香翻出墙去，也不知在引诱哪个路人驻足。

温竹倚匆匆走过后院，只想甩掉熊修文。男人粘人得紧，从温竹倚房里到后院再到前厅，没离开小少爷超过一米。

“少爷，你去哪？”熊修文假装看不见温竹倚羞红的耳根。

前厅里小丫鬟正打扫卫生，见温竹倚来了低头唤道：“少爷。”又看到后面跟着男人，一样唤道：“熊先生。”

见自家丫鬟对熊修文恭恭敬敬，可找到个倒霉的，温竹倚撒气道：“你喊他干嘛，成天赖在咱家不走，无业游民。”

小丫鬟这才知道自己触了霉头，拿着抹布灰溜溜躲到后厨。

能将温竹倚这棵摇钱树抱回家，被骂无业游民算什么，连小少爷踹在他心口都不算事。

温家二老不在，熊修文贴着温竹倚坐在沙发上，耐心哄着：“少爷还不愿意听实话了。”

温竹倚瘪嘴，偷偷将自己的脚凑到男人脚边观察。对比后，好嘛，穿着厚厚鹿皮靴的脚都比男人穿皮鞋的脚小一圈。

熊修文发现他的小动作，用脚尖轻踢温竹倚的鞋侧，笑着问：“你看，是不是秀气？”

“不是。 ”这回温竹倚的反驳毫无底气：“是你的脚太大。”

“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温竹倚这才满意，打开桌边收音机，听咿咿呀呀的昆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