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背后论人长短，大抵是中国一种特色的行为。总之第二天程一水再回剧组时，剧组里已经传出了许多流言蜚语。

这一场雨终于扫去溽夏凝滞的暑气，后台里很安静，程一水闭着眼在小憩。

身后传来鞋底踏踩在地板上发出的拖沓响动声儿，他没睁眼，还以为进来的是化妆师，自然而然地说：“帮我卸一下妆。”

李清持顿一下动作，很快又走上前，拿起搁在台子上的卸妆水倒了一点儿浸湿化妆棉，细致地给他一点点卸去脸上的粉彩与口脂。

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儿笼近，程一水这才终于觉出点儿异样来，睁开眼睛就看到李清持，脸上真的是露出很惊讶的表情：“你怎么在这儿？”

程一水边说边站起身，一只手不小心碰倒桌上的瓶瓶罐罐，手掌心这时候模模糊糊地疼了起来，他跟着抽了口气。

李清持有注意到他动作，只问：“这是怎么回事？”

“拍戏不小心摔伤的，没什么大碍。”

李清持瞧见他掌心靠下一点儿的地方的一道伤口，伤口还没结痂，边缘已经红肿了一大片。

“会留疤的。”

程一水眨着眼睛冲她笑了笑，不大在意地说：“只是擦破点儿皮。”

“等我一会儿。”李清持扔下这么一句，然后站起身朝外走，回来的时候带着不知道上哪里找到的棉签和一瓶红色药水，然后拿棉签蘸着给他擦了擦。

“这是什么？”

“碘伏，”李清持手上没停，抬头特奇怪地看他一眼：“没用过吗？”

“我小时候过得比较糙，平时那些小病小灾的全靠自愈。”

李清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家人不管你吗？”

程一水语塞，跟着沉默，自动想跳过这个话题，不知道该说什么。

房间里霎时间显得很安静，没人说话，好半天，李清持才又开口，低声问他：“还疼吗？”

程一水一直在跑神，这会儿忽然听她张嘴说话，因为没细听下意识就“啊”一声，问：“什么？”

“伤口还疼吗？”

微凉的药水浸到皮肉里像被虫子蛰了一下，程一水不晓得为什么会突然觉得鼻酸，嘴上说着违心话：“已经不疼了，都过去了。”

可能就像小朋友摔倒了会原地不动呆上一会，偷偷捂着脸偷偷从手指缝里先看看有没有人理会一个道理。

有人爱的小孩可以肆无忌惮地崩溃的大哭，因为他心里知道有人可以依赖，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

而没人爱的小孩只会一个人一声不吭，偷偷擦干眼泪，然后红着眼睛拍拍衣服自己爬起来。即使他无依无靠，也会努力自己站起来，就算是突然被人关怀也只会觉得局促不安，一句最简单的安慰更容易破防。

他喊了一声：“姐姐。”

李清持跟着看过来，看着他眼睛。

“你别这样，也不用对我这么好。”程一水心想怎么突然就切到非主流语录里了，一边给自己做心里建设，然后语气轻松地对李清持说：“不然我要以为你在撩我。”

“没有在撩你。”李清持想了想，又说：“我很认真。”

程一水同样对上她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竟然有种手足无措的窘迫，脑子跟着当机，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却怎么都理解不了这里面到底什么意思。

程一水突然回想起他第一次被人用闪光灯怼着拍，那时候差点没把眼睛晃瞎，还有当时面对黑压压人群的无所适从。与他现在的心情很相似。

人和飞蛾一样有趋光性。就像程一水无可避免的对李清持这样温柔的人心动。李清持无疑是个清冷却温柔的人，就像夏天里的冰块儿砸进加了蜜的薄荷柠檬水里，清清爽爽的凉意里总是掺着恰到好处的甜。

这个形容在程一水脑子里几乎是一下子就地冒了出来。

程一水不由得去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李清持的呢？

大约是从他随手会给李清持拍一些自己生活中的照片，和忍不住捡着日常里琐碎的、杂乱无章的小事儿分享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