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到五月中旬，夏天来了，北京也一天一天地热起来。

程一水收到短信，“啊”一声，有点开心。

隔壁客卧的门从里推开，殷因从卧室出来，对他说：“早。”

程一水松开捏着手机的手，抬头也回了声早安，想了想，又说：“哥，我一会儿要出去。早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

殷因打了声哈欠，他看上去昨天休息的也不怎么好，强打着精神说：“不用麻烦 啦，我自己来做就好。”

说着便径直走向客厅去开冰箱门，在拉开以后，殷因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又说程一水实在是太不注重饮食，对健康不管不顾。

程一水给他倒了杯水，只得无奈地解释自己大半个月没在家，家里怕是连速冻的东西都没了。

“那还是点外卖吧。”

手机又震了震，是李清持发来的一条微信——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一会儿有约会吗？”殷因侧过身关上冰箱门，回头恰好看到了这条信息，又问他：“交了女朋友？”

程一水没回答这个问题，没否认也没承认，只对着手机回了句“稍等我一下”，趿拉着拖鞋着急忙慌进了洗手间洗漱。

出洗手间的时候不忘抬眼瞧了下镜子，就看到自己眼底的一圈黑。

时间不怎么够用，等程一水重新换好衣物下楼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他不习惯让人久等，尤其对象是李清持的时候。

程一水下楼先瞧了瞧四周，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里。”李清持带着淡笑，替他拉开副驾车门，穿一身香槟色丝绸衬衣，很复古。

程一水朝她走过去，没客气，直接坐进去。

“吃早点了吗？”

已经快到中午，程一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那先吃点东西垫垫。”

“豆汁儿，”李清持说着，朝他颠了下手里塑料袋子，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堆：“喝得习惯吗？不喜欢的话，还有别的，自己挑。”

“我喝这个就行。”

程一水坐进去，从吃的李清持手里接过来，没有在别人车里吃东西的习惯，接过以后就把袋子攥在手里，没拆封。

李清持看出来他的拘谨，告诉他没有关系：“直接在车里吃就行。”

这时候的忸怩就显得矫情了。程一水从牛皮纸袋掏出一份淋着蓝莓酱的鸡蛋仔，刚吃了两小口，突然想到什么，于是他侧过身又问李清持：“你要吃吗？”

李清持用食指关节轻敲了下方向盘，眼神带着点儿笑意，意思是不言而喻。

程一水注意到李清持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脸上，领悟错她的意思，开始后悔刚刚匆忙没有上点遮瑕提气色，终于又后知后觉小声说：“我可以喂你。”

*

“你今天有事情做吗？”

李清持摇摇头，说：“今天休息。”

甜品热量很高，很容易有饱腹感。路上程一水甚至开始和李清持商量中午的安排，以及午餐要吃什么。

“不如我们一起吃牛蛙火锅。”

李清持下意识眯眼抬头看了天，太阳还很大，这样的艳阳天吃火锅，她勾勾唇角，然后应了声好。

在附近一家餐厅停下来，李清持开了车，进去后只替程一水点了一份饮料和一杯水。

李清持点了一些适合煮的粉和面，做主食。程一水又拿了几样菜，先把不大好煮开的食材囫囵个儿丢下，又把其他暂放在旁边的竹木置物架上。

锅里的热气慢慢积攒起来，咕噜噜冒起泡。

李清持离蘸料近，为了方便程一水取料于是自己动手替他拿了两份，又问他蘸料要不要葱和香菜。

程一水听完后摇了摇头。

吃完饭后，两个人沿着后海散步，刚好又绕到z大。

程一水走着走着，突然提出建议：“我记得现在好像樱花开的季节？应当还没过季，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云时聚时散，一朵一朵的，渐变成浅浅的绯红色，很快彻底消散了，天幕只剩下一轮落日与海面交接。

樱花花期较短，从开放到凋谢大约只有七日。显然他们去的晚了，樱花已经谢得差不多了。只有有风的时候，偶尔才会有花瓣簌簌落下，坠到波光粼粼的湖面。

“让你失望了，”李清持又说：“现在可能也就北海道那边还能看到了。”

没有。程一水在心里这样回答。

“既然这样的话，”程一水按耐不住情绪翻腾，小声对她说：“那我们明年再一起来看吧。”

李清持笑着“嗯”了声。她这会儿背着光，突然转过来，程一水就觉得被什么发亮的东西闪了下，看清楚以后发现是枚戒指。

程一水很早前就发觉李清持这人爱素净，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很少见她在自己身上戴饰品，连手表都没有。

这会儿手上却多了一个简单的素戒，干净，很低调的式样，程一水却又觉着打眼。

程一水瞥一眼她戒指，自以为不动声色地问：“是装饰吗。”

“哦，你说这个吗？”李清持眯眼笑着伸出手，逆着光站着显得整个人愈发温柔，骨肉均亭的手更衬着格外好看，只说：“是挡桃花儿用的。”

“您好。”

话没说完多久，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个男孩子上前羞涩地同李清持搭讪，甚至提出索要微信的要求。身后有同伴默默给他加油打气。

程一水觉得自己不大有存在感，于是主动朝后退了两步。

“你好？”李清持也礼貌回应他：“有什么事情吗？”

程一水余光看到李清持转了转戒指，又和他说了句什么。

男孩子“啊”一声，循着李清持目光朝这边瞟了眼，看到那头半蹲在地上百无聊赖数蚂蚁的程一水，似有所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意，然后拉着同伴很快识趣的离开。

程一水看到笼在自己身前的一团影，抬头叹了口气，对李清持说：“姐姐，好想把你藏起来啊。”

李清持伸出手，拉他起来，并有些好笑不能理解地问：“为什么？”

“不想让他们看到你啊。”程一水站起来，咬了下嘴唇，想了想说：“好烦。”

李清持笑了声，跟着低下头，问他要不要回家。程一水点点头“嗯”一声，然后在坐进车前座后，却半天没动作。

李清持被程一水没来由的脾气搞得有点没脾气只得俯下了身子，替他扣上安全带，突然听见他嘴里没来由冒出来的一句：“姐姐你好会恃靓行凶噢。”

“这是什么鬼比喻？”李清持叹了一口气，接着特别无奈地笑。

程一水觉得自己昏了头，变得十分不清醒、一点儿也不理智。

他在意识到自己说过什么以后也跟着愣一下，然后很快又轻轻笑起来：“你对别人也这么好吗？”

“一一。”这是李清持第二次叫他小名，用的是一种很亲昵很温柔的口吻。

程一水没来由联想到李清持第一次这么叫他的时候，是在床上。

“我想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李清持在听到这句话以后突然顿住动作，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十分认真道：“没有别人。”

意思是说我不是天生好脾气，而是只对你一个人的温柔。

这一瞬间，程一水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他试图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对了，”李清持又想起什么，问程一水：“下周我出差，可以帮我照顾喂喂Celina吗。”

程一水同样微愣了下，说：“当然可以。”

李清持极其有耐性地正试图慢慢地撬开程一水的心，好让这只胆小的小刺猬收起尖利的刺，朝自己露出柔软的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