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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阳光铺满原木地板，焦香和咖啡的混在一起。细心到浴室已经放好挤好的牙膏。床的另一边空落落，李清持很早便去了公司。

程一水空腹灌下一整杯温开水，看手机最新进来的那条消息，着实没想到谢蕴会约他喝下午茶。

同样，他也压根儿没去细想谢蕴究竟是从哪里要到自己的号码，只是冲着消息界面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低下头继续打字：“好啊。去哪儿聊？我现在过去。”

路一会儿宽，一会儿窄。

老北京话里总带着一种特有的俏皮与幽默，司机很热情，尤其擅长逗贫、找乐，一路上嘴都没闲着，属于不接话也能给你表演一路单口相声那种。

程一水虽嘴上时不时应上两句来捧哏，表现出一副很乐意听的模样，心里却是不那么耐烦，对上镜子能瞧见司机开心着的脸色，自得其乐乐在其中。

到了地方发觉里面冷气打的不是很低，有点热。程一水进去以后，找到位子，顺手脱掉外套搭在椅子上。

对面坐着的男人跷着腿坐着，从他进门起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打量，之后不咸不淡的聊过几句。

话题就一直在他和李清持的以前发生的事儿上车轱辘来回转。

意识到程一水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有些不耐。谢蕴又笑着说：“我知道你因为介意我这个前男友的存在跟清持耍脾气。”

程一水一直没插嘴，觉得挺有意思。

“是李清持这么跟你说的？”

谢蕴也大大方方地讲：“她私下这样跟我讲，让我以后不要再联系她，她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啦。”

程一水“噢”一声，明白了，也不想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一句话：“过去式是过去式。你现在已经红牌下场了，现在李清持是我的你懂吗？”

谢蕴多少也失了风度，忍不住道：“像李清持这种人对你好时是一副模样，不喜欢你时又是一副模样。女人的逢场作戏，你认真就输了。”

程一水拎起外套，推开餐厅门出去，完全当他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

晚上程一水回到李清持的家，家里空荡荡的，洗完澡，喂过狗之后因为困得很，他头发也懒得擦，就直接围着浴巾爬上了床。

期间程一水接到来自殷因的电话，他简短解释了自己在李清持家里住以后也不管殷因会不会奇怪就挂断了电话。

他只是觉得很累，身心俱疲的那种累。

李清持是在晚上回来的，她一下午都在忙着一项目的收尾，回来时候见人正在卧室安静睡着便隔着薄薄一层毯子拍了拍程一水准备将他叫醒起来吃饭。

“怎么也不吹干头发，感冒了怎么办？”李清持说着，又拨了把他的头发，发现还在往下滴水，就拿了毛巾和吹风机，顺着发根吹了吹，又用毛巾吸干水。

程一水自然是醒了，只是一直闭着眼睛在装睡，自昨天晚上那一遭之后，他就不知道怎么再面对李清持。

李清持在靠近，然后停下来，坐在床边，伸手撩起他耳边的一绺头发，声音似乎带着笑意：“你在冷暴力我吗一一？”

还在笑。程一水皱起眉，觉得有点儿烦，闭着眼睛说了句没有。

程一水很快感受到李清持在用微凉的手指抚平他的眉头：“可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你都没有理我。”

程一水趴在她膝头，也不接话，只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过了很久，久到李清持都以为他睡着，才开口：“你喜欢我吗？”

“喜欢。”

不知道怎么程一水突然又脱口而出一句：“那你喜欢我什么？”

其实在他刚说出这话的时候就已经后悔，在当下这个快节奏的年代里，成年人的恋爱都是心知肚明，“不挑破却谁都知道”似乎也变成了一切人际交往及亲密关系里中不成文的规定。

李清持安静两三秒，然后说：“爱情不应该是是非题，不需要理由。”

“你和你前男友当初为什么分手？”程一水不动声色地问。程一水当然也想装作不在乎，可他心里偏偏在乎得要死。

李清持突然看向他。

程一水继续说：“他同我讲他放不下你。”

“你和谢蕴见面了？”

程一水嗯一声，又继续说：“他还让我成全你们。”

李清持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这不可能。”

想了想，她又说：“有什么想法或者心里话你就直接和我说，别憋在心里。”

程一水脸上的笑容本来就足够勉强，在听到李清持这句话之后情绪突然爆发，一句“不要你管我”没过脑子就直接从嘴里蹦出来。

李清持沉默着静静看他。

“我没事，真的。”程一水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语气太差，“不用管我。”

他能对谢蕴说出那样的话，自己却一点儿也不相信：李清持真有那么喜欢他。李清持是他的。

或许李清持只是想跟他上shang床。

他突然不想这样了。他太贪心，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及时止损。

程一水不是没谈过恋爱，更不是什么小白花。他能感觉的出来李清持对自己有点儿意思，这感情太苍白也太肤浅。

或许他们能约几次会，一起看两场电影然后自然而然开房滚床单。这算什么？419？还是Sexual partners？

程一水谈过几次恋爱，恋爱对于程一水的意义就是两个单身的人凑在一起，多少带一点得过且过的意思。

现在都已经0202年了，那种上床认真谈感情要负责的观念实在很好笑。

程一水为李清持的那句“我爱你”感到难以心安，只是在一遍遍反复自我怀疑中凭着一腔孤勇栽了进去。

感觉在每一段关系里都保持着下一秒就能全身而退的态度，宁可无条件为别人付出，也不愿意亏欠别人人情。从来不会真正信任或是去依赖别人。因为他懂得不期待就不会受到伤害。一旦交付真心，下场可能是万劫不复。

人往往会在最脆弱的时候一旦遇上可以依靠的对象，就会像吸食du品一样上瘾，他怕结局要忍受痛苦，一点点戒掉。于是他越想靠近，越是会忍不住胆怯退缩。

所以程一水经常习惯性自我催眠——李清持对于自己并不重要。这样也许就能最大概率减少被伤害的可能性。

这个圈儿里最他妈稀罕的就是真心，谈感情那该是三岁小孩儿才玩的过家家游戏。

说实话，以前程一水也从来没有过和谁在一起，就要为谁守贞的观念。

这很奇怪。

程一水一直是顶爱热闹的人，但凡那群狐朋狗友攒局，他都会跟着凑堆儿瞎玩。

他自己说起来好像是浪没边儿，可真正有过亲密关系的也只有李清持一个，而认识李清持后，一次又一次开始排斥除她以外的异性。

程一水从没爱过什么人，也不知道爱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或许就和书里说的那样：好像突然多了根软肋，又好像有了件铠甲。

结果下一秒，他突然听到李清持开口，闷声说：“我以为我们在恋爱。”

程一水愣了一下，第一次听到李清持用这种语气和他讲话。

“过去的就都算过去了，没办法重来，我只看现在。”然后李清持低下眼睛，又沉默一会儿，接着抬头很认真地对程一水说：“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个怎样的人，而单单是因为喜欢你这件事儿，所以我爱屋及乌、喜欢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好与坏。”

程一水身上的味道就像他名字一样，像水，干净。微微带一点儿清寒，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

李清持明白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挺阳光，但是高兴时却从不真心开怀的笑，难过时也不会放肆去哭。

面对感情总有人心口不一，是因为理性和感情常常冲突，以至于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心理暗示或许可以骗自己，但身体往往是最诚实的。

程一水瞬间被这句话戳中心窝子，憋了一晚上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程一水觉得丢脸，又用手背抹一下眼角。哭完了，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人恃宠生娇，于是又开始为自己刚才的无理取闹道歉：“对不起，是我乱向你发脾气。”

他心里清楚今天这一遭完全与李清持不相干。

“我也有问题。”李清持揉了把他的头发，反思自省后，又说：“以后有什么，你要说。”

“你可以跟我分享开心事，也可以和我抱怨不如意。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着，也愿意和你一同分担。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等我猜，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要和我说，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呢。”

李清持同样明白程一水对人拒之千里，总爱用自我保护的方式把试图接近他的人推开，然后游离于人群。习惯性把自己森严壁垒起来，好像真的刀枪不入一样。

只有在李清持这里，他才会哭会笑、会生气、也会撒娇。

顿了一会儿，李清持突然又低声补充了句：“何况我也没你认为的那么好。”

程一水不说话，往上抬了抬眼睛，看天花板。

“好啦，”李清持故意逗他：“不要翻白眼。”

程一水被气笑，他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几乎是色厉内荏地说：“这样眼泪才不会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