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不野和夏添的眼前现在是空荡荡的房间。那房间里白不野察觉不出任何异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刚刚已经近在咫尺的灵在一瞬间消失了。

周遭安静的落针可闻。

原先定好的灵，突然的就消失了。只剩下了比破旧医院更加寂寥的他们两个人。

说到底白不野也只是个刚刚出来独立工作的新人，此时此地他只觉得头皮发麻。

一般来说，按照正常的道理，这么大的灵会突然失踪，要不然是因为在这家破医院还有其他灵师，那寻灵师或者定灵师有着更加强大的力量，在夏添来的前一步就把那灵给收复了，甚至没有留下一丝丝地气味喝声响。

要不然就是它被更大的灵吞噬了，那更大的灵也必然是更加强大的恶灵，在吞噬小灵之后一点点的残渣或者气味都不给他们留下。

但是这样的大灵吞噬小灵的事件经常发生，因为简单的想一下，现代化的社会，哪里还有那么多白给的灵气来吸？原本从上古遗留下来的灵就少之又少，随着重工业和轻工业的发展，这个山头又被开发，那个河流又被承包，就连帝王的坟墓都难以得以保全，又留给那些灵多少的生存空间？而且更奇怪的是，白不野和夏添从踏进这家医院到现在估计也是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甚至于半个时辰都不到，而大灵若是想要吞噬小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可能仅仅在半个时辰之内就吞噬完毕，而且就算真的当着白不野和夏添的面，吞噬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一点剩下的痕迹都不留给他们。

原先剩下的灵只能苟且偷生，而这个新时代背景下又孕育不出新的灵，新灵的诞生已经失去了最好的依托和凭靠。所以它们到头来还是自相残杀，毕竟真的走头无路会去伤害人类的灵少之又少，而且还有些小灵没存在多少年就被吞噬了，还有一些大灵······

“你之前定灵的时候怎么没发觉吗？！”

白不野冷汗直流，他是真的没有发觉。而且就算是真的有大灵在他们面前吞噬小灵，那现在这个屋子里面起码还有一点恶灵的踪迹，白不野不可能什么都感受不到。

而且大一点的恶灵更能够被定位。白不野百分之百确定之前自己定位的是一个大灵，因为太小的灵气他压根感受不到，更不要说是定位了。

如果不存在大灵吞噬小灵，那只能说明他原先定位的大灵，现在凭空消失了？

不知道从里来的风混着灰尘的味道飘了过来，搞得白不野这个轻微鼻炎患者很痛苦，他的鼻子的每一个血管和细胞都在叫嚣着痒。

但是他不能打喷嚏。他也不敢打喷嚏。

因为如果出了啥问题，惊动了什么不该惊动的东西，那他可能会更痛苦。

但是现在这样的提心吊胆的滋味也着实不太好忍受。白不野也得自己的喉咙已经麻痹了，几乎是哽住，他现在就连吞咽都很难受。鼻腔里都是令人作呕的味道，可是白不野现在想用嘴巴呼吸都做不到，他只觉得口腔干涩，但是肺里是一点空气都没有。迫于无奈他只能随手捏了个咒，以缓解自己的缺氧窘境。

因为这种吓人的东西，如果明确知道了在哪里其实还好，那是一种敌明我明的状态，就算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大不了盯着头皮就上了，再不济白不野起码身边还有一个夏添可以冲锋陷阵。

但是一旦东西找不到，没有声响没有痕迹，这种敌明我暗的情况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你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么的强大，到底是哪一路会的，又到底在哪里？会不会突然的进攻？而进攻了又要怎么防御？让白不野更害怕的是，他和夏添在踏入这家医院之前，甚至是已经走到这么深的地方了，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发现这里头还有其他灵的踪迹。

白不野这个废柴定位不到就算了，那是学艺不精，那是没有天赋。但是夏添这种定灵师傅，十岁的时候甚至于更下的时候就能够大概定灵了，在哪里、有多少、强大吗，这些内容就算白不野定位不到，夏添也应该定位得到。

可是自从他们踏入这家医院，即便是夏添一路以来都走在前头，他那让他引以为傲的定灵功夫却没有半点用。

他也什么都没感受到。

白不野想得越来越仔细，可是这样的仔细却无法建立在确定的目标上，仔细也变成了后怕。前途一片迷茫，白不野只觉得自己被白老头害得不轻。

眼前太平间的灯光显得更加的幽暗吓人，白不野暗骂，城市建设搞得太好的弊端就是半个半年了这种破地方居然还通着电呢？！通这电就算了，能不能畅通一些？！非要这样一闪一闪的吓人？

可是白不野看着眼前忽明忽暗的灯心里更加的发怵。

因为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被人说了十几年的废柴，也不是白说的，起码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就是个废柴，被人练功他睡觉，别人比赛他睡觉，别人都开始捉灵了他还在睡觉。

也许是多年以来把之后的觉都睡完了，现在他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而且他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之前所有的考验之中会选择无所事事的度过，不是因为他真的厌学，而是因为他真的学不明白。

他就是一个千年定灵师和寻灵师家族千年难得一见的废柴，就算是最简单的灵术也都不能轻易的使用开来。

因为这样，所以还不如就这样睡过去，起码自己还能舒服点。

白不野这样想着，一边又看着夏添也有些发怵的脸。

他突然的更加清醒了。这里的东西是他搞不定的，夏添也未必能搞得定，唯一的出路就是他们先走，然后把自家老头请过来，到那个时候白不野不建议再来一趟学习一番。

“不然咱们先回去吧？我估计这里也没什么东西了，回去我们再商量商量，再看看呢？你看，您老人家刚刚一直往前面走，不是也啥都没感觉到吗，虽然你老说我定位不准，但是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这里头的东西我们真的搞不定啊，现在走是最好的。”

“你小子在说什么屁话？”

夏添有些不耐烦，在夏添这种段位的寻灵师的字典里，就没有打退堂鼓这四个字。他承认自己刚才是没发现什么，那说不准就是因为他大意了，因为他疏忽了，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他本身能力有问题。再说了，说什么都不能打退堂鼓啊，白固存虽然嘴上说没关系，完全放心他的孙子，但是实际上这家医院附近的监视符咒是一张也没少，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白固存就算跑去南极了也能发现。要是被他看到自己带着白不野跑了，非要被笑话一顿。

夏添也懒得和白不野继续废话。他走到一块前后左右各有一米五的空地上，紧接着，夏添从胸口的背包里面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球，其球在幽暗的环境里发着惨白的光，那玉球里在隐隐的有什么东西在浮动，就像是粘稠的液体，又在不断的发着微光，一层一层的缠绕在一起，像是细细的针线一样，散发着丝绸一般细腻的光泽。

白不野看着夏添，他原本也有些发光的头发逐渐失了光彩，反而受伤的玉球越来越耀眼。白不野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却只听见一声细碎的声响。

“啪！”

玉球闻声滚落，在废旧医院的木质地板上划出沉闷的声响，顺着不太平的木质地板，一路咕噜咕噜地快速滚动着，随后在角落里装到了不太结实的粉刷墙壁，墙壁被撞落下一点粉末，那玉球也小声爆炸开来。原本结实的玉球瞬间化为粉末，可是那粉末却不像是普通石头上磨下来粉，反而更加细腻，一碰到墙壁和地板就融合了进去，像水一样蔓延开来，然后逐渐扩散。

白不野知道，那是夏添定灵术的一种，那像水一样蔓延开的不是他的玉器，而是他的灵力。

夏添的灵力像是耗不尽一样，白不野看着有些瘆人。他原先就知道夏添和他们白家的灵术从根上来说是不一样的。白家靠的是符咒，那些灵符上附着着的是他们白家几百年传承下来的痕迹，就算是像白不野一样没什么能力的人，只要靠着符咒也能有点看头。

但是夏添不一样，他用的灵术的本源就是他自己，或者说除了白家和其他几家豢养灵兽的家族外，其他的灵师都是一样，通过消耗自己的灵气来施展自己的灵术。

可是灵力总有耗尽的一天，就像夏添这样已经上了年纪的，更是这样。所以不想白固存，夏添已经很久没有参与过一些寻灵的事情了，这次如果不是白固存请他出山，他或许也应该在享受退休生活了。

所以白不野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暗暗地为了捏了把力。

可是夏添像是不在意一样，一面嘴里飞快地念着口诀，随着他的口诀的越来越快，身边偶有异风四起，将他鬓角忘记打理的头发给吹散了，他衣角翻飞，那风从医院的深处像潮水一样涌出来，带着腐朽的味道，还有一丝丝的臭味。

夏添下意识的皱着眉头，用力站定了。白不野见状就赶忙站在他面前，用身体替他挡着混着臭味的穿堂风。夏添为了保存体力，这次出行故意幻作了小孩的体型，所以白不野必须半蹲下来给他遮着这狂风，逐渐的他也有些遮挡不住，膝盖上隐隐做痛，白不野甚至觉得这风很不干净，因为他的眼睛已经在发酸了。

“吱吱！”

突然一下，角落里的玉球粉末轻轻上扬，在空气中诡异的盘旋了好几圈之后，缓缓的落回地面，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旋转散开变成了一只小白鼠。

白不野吓了一跳，这种难见化灵术他还是第一次见，只是这小白鼠也太······

“符合这个地方了。”

小白鼠“嗖”的一下就跑开了，跑向了不远处的太平间门下的小缝，然后消失不见。

空气里传来小白鼠细碎的翻东西的声响，然后就是鼠爪子扒拉着木头门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白鼠的抓门声突然停止，然后替二人一下子打开了太平间的门。

终于，门“咔哒”一下被打开，空气中许久没有散去的恶臭更加厚重了起来，就像是海浪一样一下子就席卷吞噬了他们。

白不野迅速地用手帕捂住了嘴，冲着夏添示意了一番，勉强把自己站住了，然后在间隙屏住了呼吸。白不野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房间，索性一把丢掉了手帕，腾出手来拿起之前的探灵棒，然后再缓缓的把自己体内的灵力给注入进去，探灵棒逐渐变得有些透明，在昏暗的背景之下散发的幽幽的光芒。但是老树根依旧滚烫异常，白不野几乎有些拿不稳那手杖，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手上的触感比平常还要灵敏。

白不野此时此刻清晰的发现手里老树根的树皮已经撑到了几乎光滑的程度。他惊吓之余也在心里默默感叹，这千年的老树根真的是上等的灵物，原本在地底或许从来都是安分自由的野蛮生长，一不小心长歪了就遇上了他，还被带到这么吓人的地方。上等的灵物遇上这么强的妖灵估计也是犯怵，所以才在这一瞬间就把灵力充盈了起来。

眼前太平间的门吱吱呀呀，原本忽明忽暗的灯光一直延伸到太平间门口，然后霎时被切断，就像鬼片里面时常会出现的场景。但是白不野知道，这可比鬼片里可怕多了。

眼前的忽明忽暗和之前鬼火的亮光不一样。白不野心里微沉，他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东西阻碍着灯的光亮，估计再玩前走几步，就该是那大灵的地盘了。

那恶灵或许已经化型完毕在等着他们了。

一直到现代，就算是一些大灵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化型，白不野之前遇到过的都是浮灵，即便是身后有灯光，那灯光也能多多少少的透过灵体。可是这次遇到的灵不一样，那灯光下就像是站着一个人，地板上的光影非常分明。

白不野不敢相信那是有多大的灵力才能支撑起这么实在的化型，甚至于维持的时间也很久。

而在一旁的夏添缓慢趴下，全身都在带着无数灰尘的地面上舒展开来，就像是直接趴在了地上。他用自己的身子紧紧的贴着地面，白皙的侧脸丝毫不嫌弃的贴在了冰凉甚至有些粘糊的地砖上。他侧过头用耳朵贴在地板上听着玉鼠的叫声和挠抓声，那声音早就随着灵鼠的跑远而几乎消失。只是夏添是那灵鼠的主人，多多少少还事能过有多知晓的。

但是白不野也看出来了，就算是夏添，现在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勉强听到些许声响。灵鼠到底跑去哪里了，或者还在不在，白不野都不知道。他不敢随随便便就去打断夏添。

不知过了多久，夏添额头也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而夏添的表情却从来都没有变过。

“定。”

白不野在心里喊了一声，随即用探灵棒的尾部牢牢的锁定在夏添不远处的墙壁上，半跪在地板上也跟着一起定灵。

他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念着咒语，一边的手仗上缓慢浮现了闪着荧光的远古字符，那是白家流传多年的符咒，也是经过白不野的手，用他的精血一点一滴雕刻在老树根上的。他的精血和灵物融合在一起，几乎分不清两股灵力的差别。

白不野眼前原本是一片昏暗，随着注入灵力的增多，符咒的光亮也越发明显，他的眼前逐渐出现了灵物的身影，但是却没有看到那藏在里面的大灵，只看到了原本漆黑一片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跳跃的白色身影，玉鼠还在里面搜寻着。

目前或许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这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因为真正的大灵，懂得守株待兔。那些原本可能为人或者动物的灵，历经的时间百态，比他爷爷还要多，他们更懂得要怎么去玩弄自己的猎物。

心思深，难以分辨。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不野已经逐渐的适应了这弥漫在自己身边的恶臭味，然后缓缓的开始正常呼吸。

眼前的场景似乎在一瞬间又发生了变化，夏添派出去的灵鼠在一片废墟中翻来翻去，一直翻到了一个类似于石头的东西，那块家伙看起来很厚又很坚硬。

小鼠随即用爪子在一边刨着，只是刨着刨着，只有一瞬间，那通体发光的小鼠就消失了，白不野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什么？！”

白不野突然猛睁开眼，眼前的玉鼠随即消失。而身旁的夏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一脸的严肃，在白不野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夏添原本的面容几乎要浮现出来。他作为小孩子伪装的脸皮上有了些许皲裂，他藏不住的白色眉毛丝丝分明，而他的右耳渗出细细的血丝，然后用着极其沙哑和沉闷的声音说道。

“我们打草惊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