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杨晚上翻来覆去夜不能寐，一闭上眼就自动闪出林殊泪流满面的模样。他问林殊为什么之前没出来过，问他今天为什么说自己时日无多，那人告诉他，万事万物都是源于自己设下的业障因果。

“我本来就已经死了，不该私自占据你的魂魄。”

“我随便的，反正也没人在乎我。”洛杨摆了摆手，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你应该能感觉到我体内的器官正在快速衰竭。”林殊顿了顿，声音含着点苍凉。“我撑不了多久了。”

“可是……”

“我也不知道自己还留在世上做什么，大概……是执念犹存吧。”

“还能存有执念总是好事。”洛杨笑了笑，“哪像我，每天闲得发慌，死了连个挂念都没有。”

“唔……”洛杨还想说点什么，却撑不住浓重的睡意，迷迷糊糊就闭上了眼睛。林殊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总会有的……”

直到很久以后，洛杨才明白那天林殊话中的深意。

林殊是个孤儿，在娱乐圈摸爬打滚很多年，不屑爬高踩低，也不愿屈服于所谓的潜规则。他靠自己的手段和能力登上高位，却在巅峰时期因公开出柜而被打入了深渊。他有他的鸿鹄之志，一生沉稳坚韧不肯服输，可他也钟情、执着，为自己所爱的人做过太多傻事，最后终究自食其果。

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在祸福因果中辗转轮回？

与赵恒相遇就是他们种下的因。而林殊冲破禁锢穿越灵魂也想再见那人一面，也许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永无结局的果……

*

睡梦中恍惚听见有人在床边讲话，洛杨翻身半睁眼看了看来者，瞬间睡意全无，然后死死闭上眼睛装睡。

我都歇息了安大爷你不是还要来找我麻烦吧？

他昨天坐床上边吃饭边看电视，不小心把热汤打翻了，溅了好大一摊在安泽干净整洁的白大褂上。前天杵着拐杖蹭去安泽办公室，错把签字文件当成废纸写写画画，害工作人员亲自下山给客户登门道歉重签了一份。林殊今天在病房外面抱着赵恒哭得那叫一个惨，那家伙不会要以扰乱医院清净为由来把他吊打一顿吧？安泽那个变态可能真的会这么做啊！他黑起脸的时候超级可怕！

好在病床边上还站着林殊的经纪人，貌似在询问他的病情，安泽刻意压低了声音回应，洛杨偏了偏脑袋，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吧？”

另一人答道：“他很少有这么奇怪的举动，为人处世也冷静沉着，绝不会消极怠工或者轻易攻击他人。”

安泽嗯了一声，道：“他情绪经常很不稳定，今天白天还大哭了一场。可能是车祸之后心理和精神都出了点问题，建议留院查看一段时间。”

瘫在床上光明正大偷听的洛杨：……你他妈才有精神问题！

洛杨很喜欢在医院里四处溜达，寻找哪个地方有从前老宅子的踪迹。比如病房后面的那堵围墙，上面有他初化人形时沾着泥水踩上去的脚印，比如最靠角落的那个小房间，里边放置着他住在山上的那段时间自己制作的几件家具。

他有时候想问问安泽，问他还记不记得在他家祖传的宅子里赖了好久的那个洛杨，问他为什么至今还没有丢掉那张床和书桌。

他拉开抽屉翻找了一会儿，拿出里面的日记本寥寥写了几字，就趴在桌上开始呼呼大睡，阳光很明朗，一如他今天的心情。

安泽发现尽头那个房间门是开着的，就走过去看了一眼。里头那家伙睡得没个人样，口水流到了铺开的本子上，把刚写的几个字都晕开了。

『 ——我是洛杨。』

能把字写得跟睡相一样豪放的也是没谁了，安泽看着本子上大大的四个草字，略微疑惑地偏头注视他。

为什么要写这个？

“啊啊啊啊啊谁在咬我！”

一声凄惨的嚎叫瞬时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刚才还打着盹流口水的洛杨突然就醒了，惊恐万分地环顾四周，看到安泽后愣了半秒，然后猛地起身推开他冲出了房门。

被使劲推了一把的安泽：……林殊是不是该吃药了？

洛杨踉跄着步子四处寻找工作人员，喉咙被什么死死扼住住了似的喘不了气，腿还止不住的发软。他一直以为被林殊吸走魂魄后作为本体的那块玉石就消失了，没想到还在，不知道被哪个变态捡了去，竟然把他放进嘴里吮咬，还时不时舔上几口……他的魂魄跟本体是互信互通的，那块石头要出了什么事，他也会跟着遭殃啊！

当初是在手术室被吸走的魂魄，把玉石捡走的八成是工作人员，洛杨在医院搜寻了一大圈，已经快走不稳了，停下来扶着栏杆大喘气。

“哪里不舒服？”

身后响起了安泽的声音，然后手臂就被一双大手扶住了，有人揽住了他的肩，搀着他往办公室走。

“浑……浑身不舒服。”洛杨都快哭出来了，脸色逐渐染上了红晕，像一只发情的猫。

“具体哪里？胸口还是伤处？”

“不……不知道。”洛杨从没被谁这么对待过，本能的觉得在安泽面前表露出这副姿态实在太过羞耻，有股热流一路从小腹窜进了脑子里，刺激得他上扬着语调哼了出来。“嗯……”

“……”

洛杨猛地捂住了嘴，睁大眼睛瞪着地板上的某条缝隙发愣。他他他他在做什么？刚……刚才安泽是不是听到了他的浪、叫？

安泽也愣了两秒，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奇异的宁静，只办公室突然传来了一阵小孩儿的笑声，接着是女人略显娇嗔的说教：“宝贝你没事咬块石头做什么，麻麻不是给你买了吃的？”

洛杨想直接从二楼跳下去。

“咳……我妹妹来了。”安泽出声打破了这迷一般的尴尬。他眼睛稍稍往洛杨身下瞥了一眼，似乎有点想笑。“我想我知道你哪儿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