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摊扬起的浓烟在空气中弥漫，被夜风一点点吹散，没入漆黑无边的夜。广场中央的立体塑像在灯光映衬下倒出倾斜的影，像黑暗中孤独的舞者，沉默、寂寥，却也肆意、酣畅。

洛杨趴在桌上揉了揉眼睛，刚想起身撸串儿去，眼睛一撇赫然发现身旁多了一大一小两双运动鞋。他心中暗道不好，视线悄悄往上挪，登时对上了一双神情复杂的眸子。

安泽望着他的眼神略显疑惑，掺杂着几分惊诧几分无奈……还有些许怒意。

“你你你……你是谁？”安泽一身与平时截然不同的装扮，一只手插进松垮的休闲外套口袋里，另一只牢牢牵着个小萌娃，脖子上还挂着那孩子的奶瓶。要不是那张绷得紧紧的欠揍脸，洛杨还真认不出来这是谁。

他也索性装作没认出来，右脚往后撤打算跑路。

……然后意料之中的被揪住后领拎了回来。

“出来觅食？”安泽眉头挑起三分怒意，看到他哭得红红的眼眶又似乎有点无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丢给他，让他把脸擦擦干净。“你怎么这么爱哭？”

“感情到了就哭，有什么奇怪的？”洛杨看了一眼他丢过来的手帕，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

质地柔软的薄棉手帕，右下角印着一颗彩色扭结式糖果，这么可爱的东西竟然出自安泽之手，真的超级违和好吧！

“那你溜下山是不是也不需要理由，时机到了而已？”

“……咳。”非要提起这么尴尬的话题嘛！

安泽给医院值班人员打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转头就发现洛杨牵着他家栗子在烧烤摊旁蹲等烤串儿，那表情像两只等待投喂的哈巴狗。

栗子扯扯洛杨衣袖，用小胖手指了指以自己的角度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的竹签，声音软软糯糯。“偶要次各葛！”

“好嘞！”洛杨应的豪爽。“不过一会儿你爹爹要是不开心，你要扑上去给他亲亲抱抱！”免得那家伙心情不好又来整他。

“唔……嗯嗯。”栗子不明所以地挠了挠脑袋。爹爹是什么啊？

洛杨抓着两盘烤串回到座位，给安泽分了一盘，然后开始狼啃。

安泽看着他盘里滋滋冒着红油的烤肉，又看看自己这边，明显的清淡不少，是担心孩子味道吃重了不健康？

“你也不怕拉肚子。”

“反正吃喝拉撒都在医院，还有个死揪着不放我走的医生，不怕。”

安泽挑眉。“你真以为是我缠着你不让你走？”

洛杨眉毛挑得更高。“你真觉得我有精神病？”

“你是真笨还是假蠢？”安泽抬手敲了敲桌子，声音严肃而认真。“外面有人想害你，你经纪人为了让你避过这阵子风头，才迟迟不给你办出院手续。你这么瞎跑出来有多危险你不知道？”

“可是……”可是林殊就要死了啊，再怎么挣扎他还是会死啊……

洛杨呆呆看着安泽，突然想起自己附身林殊的那晚，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那双眸子。那双平静而深刻的眼睛，沉默中暗含着担忧，看他醒了，紧皱的眉心才稍稍松开来，轻声告诉他：“做噩梦了？都过去了。”

林殊啊，你要是死了，这个人大概会伤心吧？

“我一会儿就回去，你别生气了。”

“我送你。”

洛杨嘴角抽了抽，咬牙切齿道：“就知道你不相信我！”

安泽像是没听到，给栗子喂了一小块烤肉，自己也毫不客气吃了起来。“为什么卖煎饼的大爷要叫你小杨？”

“又不是全世界都是我侄子，成天小殊殊的喊也不嫌碜人。”

“……”

栗子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跑到洛杨身边抱住他的手不放，要吃他盘里的烤肠，洛杨捏捏他的脸笑道：“你老爹那里也有，找他要去。”

“……他是我侄子。”

“what？！”我说你这冷心冷性的家伙怎么会有个这么可爱的儿子！

“想带他出去玩，结果出门碰到了你。”

洛杨听了这话愣了两秒，自动过滤了安泽明显十分嫌弃的语调，猛地一拍桌子两眼放光地将对方深情凝视。

“安大爷，求你带我一起进城吧！”

*

城区里堵车堵得厉害，走走停停开了很久，安泽想着真不该这时候带孩子出来玩，快过年了，到哪都是人挤人。

无意中往后视镜瞥了一眼，栗子正咕噜咕噜喝牛奶，而另一个大家伙，正扒拉着车窗往外头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喜，紧贴着车窗的脑门儿估计能把玻璃钻出个洞来。

洛杨真没想到安泽会愿意带他出来，后来他静下心想想，估计是因为安泽面对的是林殊吧。

他一直觉得安泽对林殊的情感和对别人不太一样。安泽不喜欢刻意跟病人嘘寒问暖，却会时不时来询问林殊的情况；安泽心情不错的时候喜欢整人，却从不对林殊以外的人这样；林殊伤心时会收到安泽递来的手帕，洛杨流泪时却只有他略带不屑的睥睨眼神；林殊提出的不合理请求，那人考虑过后也多半愿意接受……

洛杨扭头看向驾驶座的安泽，傻乎乎撑着脑袋脱口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喜欢林殊啊？”

他从后视镜里看见安泽微微挑起的嘴角，和那人没有什么情感变化的的侧脸。

“不应该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洛杨望着前方某辆车的尾灯，有点发愣。“我是洛杨。”

安泽似乎没听见这句话，转悠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停车位，下车前丢给他一条围巾，道：“我不是说过我是你的铁杆粉丝？”

“我不信你在我出事前认识我。”你这人从来就对明星八卦漠不关心别以为我不知道！

“确实，我是前不久才知道的你。”安泽替他用围巾遮住了一半脸，又给他找了个毛绒绒的耳罩，免得一会儿身份曝光引来麻烦。

“……”我就说吧。

“你自己可能不知道，”安泽把洛杨转了个方向，站在他身后面对着车窗帮他调整耳罩，而后低头凑到他耳边轻笑。“你浑身是血被送到我手术台上的时候，那个倔强坚韧不肯服输的眼神，我看了有多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