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泽的声音透过耳罩而显得有些模糊，但洛杨还是听得清晰。他纠着那句话想了一会儿，看着车窗上倒映着的自己，和肩上枕着的那个正邪邪笑着的脑袋，一时间竟有些迷茫。

有些人的喜欢可真奇怪，可以是日久生情的眷恋，可以是默默无闻的相守，可以是相遇刹那望进心底的震颤，亦或是一眼即能定格的永恒？

安泽的心动来自于那个少年的坚韧眼神，而不是此刻倒映在车窗里，不知道思绪飘向何方的洛杨。

“我喜欢赵恒，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挺喜欢你的，只是想让你知道。”

对一个快死的人有意思我是不是该同情他一秒？洛杨转身拍了拍安泽的肩权当安慰，牵起栗子的小胖手往超市里走。作为一只活了好几百年的纯情老男人，突然被这么表白还是第一次，虽然表白对象并不是他，但难免有点不自在，还有股奇异的失落感萦绕心头，堵得心里不畅快。

一起生活这么久，这人喜欢的竟然是第一眼见到的林殊。洛杨你是不是输在起跑线上了？

洛杨的悲伤情绪向来维持不久，刚进超市没两分钟，就被促销儿童奶粉的摊位吸引了去，两眼放光地站在一圈小朋友旁边等试吃。

时隔几个月，还真有点想念奶粉的味道，他喜滋滋接过促销员递来的小纸杯，还在疑惑该怎么用杯子吃奶粉，赫然发现杯子里头盛着的竟然是一种散发着奇怪味道的奶黄色液体！

某人飞扬的眉毛立马塌了下来，扭头望向身后的安泽，似乎十分难以理解。“这个奶粉怎么长这个样子？”

“……奶粉应该长个什么样子？”

“就……就你家那种。”上次安泽落在他摊位上的那罐奶粉不长这样啊……那种口感酸甜略带咸味蔫不拉几形似大白菜的食物不才是奶粉吗？

安泽看他莫名嫌弃的眼神，有点哭笑不得。“真对不起啊我家奶粉也长这样。”

“？！！”

洛杨仅有的那点常识根本不足以解答自身疑惑，他捏着鼻子一口喝掉杯子里的牛奶，看看手里的纸杯，又抬头望向安泽，一脸的欲言又止。他实在很想问问安泽那天留在他摊位上的那罐东西到底是什么，奈何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把一腔疑问尽数憋回了肚子里。

不远处是儿童玩具区，栗子把安泽拉过去，指了指别的小朋友正拿在手里把玩的玩具模型，乖巧道：“啾啾，我想要各葛。”

安泽蹲下身给他轻轻擦掉沾了牛奶的嘴角，笑着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栗子乖，你想买好吃的还是要那个车车？”

“唔……好次的……车车也要。”

洛杨嘴里叼着块试吃的牛肉干，扭头望向蹲在走道边上的一大一小，顿时被戳中了心里柔软的某处，整个身心都愉悦起来。安泽这家伙，也只有对待孩子的时候才会这么温柔了。

刚才还觉得温馨无比的画面，下一秒就被栗子的嚎哭声打破，洛杨跑过去一把抱住小萌娃，抬眼瞪视安泽。“你是不是欺负我们栗子了？”

“呜呜呜……我要车车……啾啾不给买……”栗子把脑袋埋进洛杨围巾里，哭得肩膀一颤一颤，让人看着就心疼。

“这不是他这个年纪玩的。”安泽无奈，把用来哄孩子的不倒翁放回了原处。

“栗子不哭，咱们买这个熊熊好不好，长得比舅舅帅的熊熊。”

“不要不要！就要车车！”

洛杨抱着孩子有点手足无措，栗子声音都哭哑了，就是赖着不肯走，不买到心怡的玩具不肯罢休。于是某人开始动摇了，抬头望向靠在架子边上捣鼓手机的安泽。

“你就买给他吧……”不然我给他买也行！

安泽低头就对上了洛杨眼里满满的心疼，没由来的愣了两秒，道：“他喜欢咬东西，把零部件误食了不是闹着玩的。”

洛杨瞬间想起上次这熊孩子差点把他本体吞了这事儿，没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马转变画风坚决道：“对！不能惯着他！”

安泽咳了一声，面无表情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刚才他竟然觉得那家伙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最后没把汽车模型买下来的安泽成了栗子眼中的大魔王，出了超市就被丢在了后头，栗子拽着洛杨走在前面，留他一个人慢慢感悟人生。

看安泽吃瘪，洛杨心里其实是暗爽的，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咬唇憋着笑，肩膀抖得像筛子。

狭窄的街道上人潮涌动，每个人都匆忙着各自的匆忙，灯光洒落照亮人们的影子，黑夜降临拥抱孤独的灯火。洛杨喜欢在热闹的人群里穿梭，觉得这样才有存活于世的真实感，那对小情侣卿卿我我欲拒还迎，那户人家杨着笑脸搬运新进的年货，人生百态得失无常，虽只是旁观，却也不想错过任何一道风景。

他抬头望向某处，嘴角依旧上扬，却平添了几分无奈。

他看见了赵恒。

准确来说，是看见了赵恒和他的……爱人？

身为摄影师，赵恒总是随身携带着摄影机，也不知是希望留住稍纵即逝的时光，还是想要定格某个人回眸展开的笑靥。

洛杨看过去的时候，赵恒正悄悄拍摄那个人的背影，嘴角浅笑温柔，虽看不见神情，也知道他眼里满是宠溺。

那两人用着同款的针织围巾，架着刚在街边摊买的六星芒眼镜，一人毫无顾忌放肆吃喝，另一人负责默默相守，记录岁月。

一切物乃身外物，所有人皆局外人。

林殊就是局外人。

“我想回去了。”洛杨呆呆看着那个方向，眼里蓄满的泪水蓦地掉了下来，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哭了，又随手一抹擦掉。

他只是觉得伤感，而在流泪的，应该是林殊吧……

身后似乎有人叹了口气，下一秒脑袋就被转了个方向，有人捏住他的脸给他擦眼泪，语调略微嫌弃，力道倒很温柔。

“不是给过你手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