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开车回郊区太废时，安泽就把洛杨带回了自己刚在市中心置办的新房，而且看那家伙浑浑噩噩像被吸走了魂似的，应该需要早点休息。

“我爱了他十年。”

刚把家门打开，就听见林殊说了这么句话。安泽琢磨着这人怎么跟平时不太一样，却也没多说什么，从冰箱拿出一瓶果汁，问他：“喝么？”

林殊扬了扬下巴，道：“我要喝那个。”

安泽闻言把自家酿的果酒搬上了桌，靠进沙发里跟林殊一块儿喝，栗子有点犯困了，悄悄咪咪爬过来枕着安泽的腿睡觉，完全忘了上一秒还在生着他的气。

“我爱了了他十年，从没得到过他的回应。”林殊把酒灌进嘴里，像喝着没有味道的开水，眼神空洞而孤独。

“也许他回应过你。”只是你不愿接受罢了。

林殊低下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似乎在否认他的话。“我曾经以为公开出柜能逼他接受我，却反倒害他名声受损差点丢掉工作。”

“他的助理，就是他现在的爱人，他们很早就在一起了。我因为嫉妒甚至带人去围堵过他，把他赖以生存的设备砸得稀巴烂丢进粪堆里，踩着他写稿件按快门的手居高临下地羞辱他。”

“我这个人挺恶劣的，只会利用别人的善意和温柔。”赵恒是，洛杨也是，他一次次朝别人伸手乞求讨要，夺走的是他们选择的权利……

“我一直觉得他们会分开，世俗言论多可怕啊，我就是这么从云端掉下来的，两个男人在一起怎么可能长久？直到今天，我看到阿恒在人群里偷偷拍他的背影，才突然意识到。他们是真的用心在爱。”

安泽微眯着眼睛品味酒里的清甜果香，摸了摸腿上栗子的脑袋，轻声道：“你只是太执着了。”

“我不像你，随随便便就能一见钟情。”说到这儿，林殊倒是真的笑了起来，抬头望着他的神情带着点戏谑。“你在手术台上看到的我哪有那么顽强？我所有的倔强和坚持，只不过来自于心底那点不甘罢了。你喜欢的那双眼睛，从来就不属于我。”

“什么意思？”安泽望进他的眸子，里面是勘破世事后的无奈和释然，完全没有了平时的灵动透彻。这不是他所认识的林殊。

“自己体会。”林殊抱着靠枕脑袋一偏，声音逐渐软了下来。“我好困……”

这家伙该不是喝醉了吧？安泽拍拍他的肩，想喊他去客房里睡，结果这人完全睡死了，还很均匀地打着呼。

林殊戴着逛超市时用来掩人耳目的耳罩，围巾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就这么坐着睡也不嫌难受。安泽帮他把围巾取下，习惯使然地探了探温度，然后瞬间止住了动作。

穿戴了一晚上的贴身衣物，再怎么也该沾染上一点体温，可这条围巾却像没人用过似的，感觉不到丝毫人气。

他眉头紧锁地抚上林殊额头，果然触碰到一片冰凉。

“林殊，林殊？”

“唔……”洛杨因为醉酒脸颊有些泛红，听到有人喊他略显不耐地挥开了对方的手，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道：“谁特么是林殊，老子是洛杨！”

*

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天花板，天花板白得彻底，右边角落处还挂着歪歪扭扭的蜘蛛网，有只没了半条腿的蜘蛛在那生活了小半个月。

洛杨打了个呵欠，眼睛一闭打算继续睡，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弹了起来。

他昨晚明明在安泽家过夜，什么时候回到山里的穷医院了？

路过病房的护士看他诈尸般坐起的模样吓了一跳，走进来帮他正了正针管，道：“蹦什么蹦，不知道在打吊瓶呐？”

“我我我……我怎么了？为什么又给我打点滴？”

“谁知道你又怎么了，全身冰冷心率不齐怎么叫都不醒，害我家安老板大半夜的把你送来医院还得轮早班！”

“不会吧……”洛杨脑筋有点转不过来，傻愣在床上目送护士离开。他的确觉得最近好像越来越容易累了，可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难道是林殊执念已散，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他的魂魄了？

现在这个情况，打吊瓶是不是早就没用了？

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一下午，体温丝毫没有升高的趋势，洛杨干脆把手背上的针头拔掉，轻声喊了遍林殊名字，打算把他叫出来商量往后的对策。

林殊没出现，反倒是安泽被召唤了来。安泽把手里的报表随手扔在一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眼揉着太阳穴，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遮不住眼下的青黑，明显的精神状态不好。

洛杨还没见过安泽这个样子，把拔了针管的手悄悄缩进被子里，问他：“你怎么了？”

“上午接了场手术，刚做完。”

“那你快去休息啊，来我这儿干嘛？”这个点也该下班了吧？

“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安泽挑眉，似乎有点不悦。

“不是。”洛杨不自在地别开目光，道：“害你昨晚没休息好，对不起。”

“道歉的时候应该看着对方眼睛吧？”

“老子怕你一个不小心又……卧槽你靠这么近干嘛！”

洛杨被安泽突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猛地倒回床上，揉着撞痛的脑袋满脸防备地瞪视他。

刚才吓死了差点亲上……

“你还是这样比较可爱。”安泽轻笑，起身把手插进兜里，拿起桌上的报表准备出去，又突然顿了顿，把步子挪了回来。

“洛杨。”

“干嘛。”

洛杨正低头揉着后脑勺，听到有人喊他就反射性地回了一句，一瞬间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应过来后立马接上：“；你叫洛杨干什么？”

“没什么，给你个东西。”安泽手握成拳放到洛杨眼前，用眼神示意他伸手接着。

可能是劳累了一天的安泽实在没心思捉弄他，又或是夕阳余晖闯进窗户柔和了那人的面颊，洛杨有一瞬间觉得……微微笑着的安泽很美。

他呆呆目送那人离开的背影，久久没回过神。

手心静静躺着一枚扭结式糖果，透明包装纸在阳光下闪着波光粼粼的颜色。

像极了昨晚安泽给他擦眼泪时，手帕上泛着月色的那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