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离知道死的滋味。

仿佛前世今生都在眼前挨了一遍，生死别离五味杂陈，曾经忘却的被轮番拾起，以为清晰的又逐渐忘记。

他想起小时候被同伴用利爪抓伤的额头，想起好多年前探进家里木窗的那截树梢，想起爹娘给他大老远带回来的一串葡萄，却记不得自己现在身处何方，记不得前两天为了演唱会他又赶了哪些通告，记不得落到颊边的那滴眼泪到底是为谁而流。

对凡尘还有留恋之时，他惧怕死亡；待心如死灰明白一切皆妄，他又开始害怕尘世。看起来无所畏惧，其实什么都怕。怕暴露在阳光下无处躲藏，怕被舍弃被鄙夷被丢掉，怕自己的宿命早就被写好，一个离字刻在心上，剥皮剃骨也无法抹掉。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吧……

岑商除妖的资历虽算不上好，但好歹手里有祖上流传下来的法器，身上的桃木剑和法铃似乎都蠢蠢欲动想尝尝饮血的滋味。

陆谨离从楼阁顶端一跃而下，在自己指尖划开一道口子，抬手挪到那把雕花精美的桃木剑之上，垂眸看着手上缓缓滴落的血珠。

都说十指连心，以前岑商杀不死他，大概是因为他还未心碎吧。

法器接收到血的讯息，瞬间发出殷红的冷光，漂浮于半空中，剑尖直指他心口。他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在被一点一点汲取，从指尖到心脏逐渐麻痹。

桃木剑吸足了鲜血，在半空中发出嗡嗡的响声，震颤到顶点时猛地一停，然后收势不住地狠狠朝他胸口刺去。

木剑疾速飞行带出一道红光，顷刻间影视基地狂风大作，枯枝残叶掺杂着被人们丢弃在周边的塑料袋和一次性饭盒席卷而来，飞沙走石中扰乱了所有人的视线。陆谨离身前闪出一道比剑还快的影子，耳边略过某个人极度不快的声音。

“艹竟然控制不了那把破剑！”

那人一瞬间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眼看着桃木剑就要刺进陆谨离心口，他咬紧牙关，想也没想地狠狠撞了上去。木剑和他相撞裂开一条半指长的缝隙，中途稍稍偏转了方向，擦过陆谨离胸口“哧”地插进了他肩胛骨。

“你……”陆谨离瞪大眼睛想拽住被法器波及往下倒的洛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冷意从木剑钻进骨子里，在体内疯狂蔓延，逼得他快撑不住现在的形态。

身子突然落进一个温热怀抱，掺杂着隐隐约约的清凉味道，能够立马让他安下心来的味道。

这人身上以前不都是淡淡烟草味，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他喜欢的浅浅薄荷香？

他没法抬头看来者是谁，更没有气力去挣扎，他只能变回那只他厌恶了好多好多年的猫，闭上眼睛把脸在那人怀里埋地更深，似乎这样就能掩盖住额上烙进骨子里的分离……

沈绪根本来不及惊讶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他听洛杨指挥趁乱制住了那个奇奇怪怪的道士，转头却发现那家伙跌坐在地上，低头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手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塑像。

“洛杨？”他走过去，伸手在洛杨眼前晃了晃。

“……”洛杨抬头，目光呆滞地望着他，似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你怎么一脸傻样？”

“玉……”他不知所措地托着手心里的玉石，眼里隐隐泛着泪光。“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