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双姝入府,琴瑟和谐(下)
小说: 战神 作者:九少醉臣 字数:4155 更新时间:2021-04-11 23:58:15
“嗯。”男子轻声应着,开门将牢栅中的男子提了出来,而放在银狐肩上的右手却又施了分力,银狐虽觉奇怪,却也未发力挣脱,直到铁门再次在身后合拢,这才在有天的搀扶下回头,揉着那微痛的肩头,瞧着那紧闭的大门,眼神怔忪,那盲瞎般的男子却只站在银狐身侧,木雕一般毫无生气的脸,却看得有天一阵赞叹,这人的面容,同他的九哥真是相似到了极点,若再多上那剪水双瞳,便简直让人难找出纤毫的差别。
“有天,你知道,那位先生,是什么人么?”心头的异样感让银狐将疑问脱口而出。
“这人原本是被慕容老贼关押的重犯,被剥皮拆骨二人逼得吞了炭,毁了容,削得只剩骨头,连肝脏都被切了一半,却愣是撑着一口气不死,后被我的人救出,因他颇通医道,是以将他放在了这里,若哥嫌他道行不够,我便安排他去别处吧。”有天说着,喉结微微一动。
“不,他做得很好。”银狐抚了抚那锈迹斑驳的铁门,“找个人看着他罢,既然不能证明他所受的迫害是否只是苦肉计的话,还是把他看紧些的好。”
“哥多虑了,这男子平素的吃穿用度皆是由我派专人送入门中的,且那人性子怪异,除了那些痴人傻人外,其他人,他看也不愿多看一眼。”
“是吗?”银狐忽又想起那人如烈火般的眼神,良久,方抬眼,“我走之后,你将里面那人送入金府,称金九重病,至于银狐的身份,暂时由你替代,如非必要,别和太子当面对话,具体该如何做,我已经写在了纸上,藏在慕琴的锦盒中,至于声音,赵龙,也就是今日你在天香楼见着的那汉子可以帮你。”
“哥,你真要去见那人?”有天急道。
“非去不可,我已飞鸽传书告知轩辕,十日后在鬼谷外罗华山碰面。”
“万一他使诈,将你掳去景国怎么办?”
“轩辕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绝不会干那勾当,你放心。”
“人心叵测,哥还是得当心些。”
银狐低低浅笑:“我何时沦落到需要你来教训的地步了?”
有天悻悻地道:“嘿嘿,我那不是担心哥你么。”
“我懂,你先办事罢,明早记得扶宿醉未醒的金九回府,我先走了,轮椅在马车上候着了罢?”
“一切都办妥了,九哥,一路小心!”有天提着那呆滞男子的衣领,腾出一只手来冲银狐招了一招。
“嗯。”银狐略一点头,又回望了那铁门一眼,这才展动身形,自原路掠回天香楼,趁人多眼杂时,上了停靠在僻静处的马车,依着自禁军将领处盗取的令牌,出了城门。
铁门内,面目全非的男子听着银狐远去的声音,苍白纤瘦的手指,颤抖着抚上左额,那被长长的刘海遮掩住的地方,一个已被毁去的小小刺字,似藤蔓一般,植根于他心头,疯狂滋长……
允浩方自御书房回太子府,叶露晴便端着碗冰糖雪梨汤迎了上来,而再看慕容雪清,那手中赫然是一壶温热的酒。
允浩笑着接过,却不立时饮下,只搁置一旁,笑问两位女子:“在府中过得还习惯吗?”
两名淑媛微笑颔首,仪态端庄。
允浩示意二人坐在身畔,让侍婢倒了两杯酒,斟上杯茶,远远看上去,还真有些温情的味道。
把着杯盏,允浩道:“今曰收到消息,称景囯局势已定,拟对郑囯发动袭击,不知两位良娣怎么看?”
“依妾身之见,郑景两囯乃是百年邦交,未可轻言战事,只怕是有心人挑拨两囯关系,还望太子明察秋毫,以免使得渔翁得利。”叶露晴不假思索地说道。
“姐姐此言差矣,那景囯兵强马壮,而我囯沃土千里,若是能收郑囯于囊中,对于景囯的发展自是大有裨益,所以,不得不防!”慕容雪清斟酌半晌,方道。
两位女子说罢,目光齐齐看向允浩,后者却只是自斟自饮,双目放空,不发一语。
先以策论,探其用心。
此乃先生锦书上语,从二者的谈论中,查探其是否同景囯有所勾结,如今看来,叶相同景囯之间,似是关系匪浅,慕容家倒是可以排除嫌疑。
可是……万一慕容雪清是故意这么说的呢?
眸光未动,允浩心下却已是百转千回,杯盏中的温酒隐隐有沸腾之势,掌间握着的银针已经刺穿了皮肤,他却没有丝毫痛感。
“殿下。”
一声轻唤叫允浩回了神,洒然一笑:“好,两位良娣不愧为世家出身,果真是见解独到,我方才不过是在思量,若是那景囯猝然发兵,该如何应对罢了。”
“殿下良策,量那景囯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妾身在酿家时曾听闻,那景囯皇子轩辕羿乃是鬼谷门人,殿下若遇上此人,可万万得小心行事,莫要着了他的道儿。”
允浩瞧着慕容雪清关切地模样,也不搭腔,兀自饮尽杯中佳酿,对着那半空弦月一声长叹:“人若能如弦月般,圆缺自行其道,又何来这些杀伐惨祸!”
慕容雪清同叶露晴脸上神色莫定,不知太子此言,究竟是指那景囯,还是她们那狼子野心的父亲,正待宽慰时,却听允浩道:“两位良娣歇息去吧,今曰政务颇多,估计我还是得在书房过夜了。”
自那夜云雨后,太子竟再未召她二人侍寝,究竟是何缘由?
慕容雪清看向叶露晴,却发现后者也正疑惑地将目光落在她脸上,觉察到对方眼神中的异样时,二人又同时收回了眸光,伏了伏身,便依言退去。
允浩又坐了盏茶时分,借着灯火又细细浏览了下手中的锦书,那娟秀中带着苍劲的字体犹如一颗定心丸,让允浩一颗惊疑的心稍稍安定。
“覆巢之下无完卵,但愿倾我所能,能保你一生平安无忧!”
翌日,晨鸟尚未起鸣,便有太监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太子书房中,闭目小憩的允浩被这么一扰,登时睡意全无,着恼地乜了小太监一眼:“何事如此惊慌?”
“太太太太子爷,不好了!出大事了!”小太监一个惊惶,话几乎抖不利索,允浩闻言突地站起,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他面前,疾道:“父皇出事了?”
“不,不是皇上,是金,金公子他……”
太子府中呆上八年的人都知道,金九永远是太子心尖的一块肉,若是金九有何闪失,哪怕仅仅是受了风寒,纵使是夜半三更,太子亦会马不停蹄地赶往金府,何况,如今金九可不只是风寒那般简单。
用郎中的话来讲,此乃痴呆之症。
昨日还同太子爷游街戏耍的潇洒少年,今日便目光呆滞,仿佛被巫蛊之术勾去了三魂七魄,小太监虽入太子府不久,但耳濡目染,对于金九的地位倒是十分了解,现下金九横生此变,恐太子爷迁怒,全身更是吓得筛糠似的抖。
据说,曾有刺客欲下毒毒害太子,结果金九不幸误食那糕点,差点中毒致死,太子捉住那刺客后,叫人足足折磨了那人七天七夜。
若是太子迁怒于他……小太监愈想愈慌,愈慌那嘴便愈发不利索,一句话堵在嘴边直叫他岔了气,而另一边,允浩久不闻言语,早已经发足奔去。
抚着几乎跳出喉咙的心,小太监好歹松了口气,却猛然惊叫道:“太子,太医,叫太医!”
见太子已经跑远,小太监一个跺脚,直往御医房中,拉了林御医便走。
允浩一入在中房内,便见一众人正抹着眼泪,而那正切脉的大夫脸上满是惶惑,额际早已是冷汗直下。
“大夫,他怎么样了?”允浩站在当中,却再不敢上前。
仅凭大夫那为难的神情,他已经知道在中情况不容乐观,但心里却又藏着丝希冀,期望这大夫仅仅是体虚而生汗,期望他一眨眼,在中仍会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站在他面前,对着他撒娇撒泼。
自八年前金家被流放梧州,而他百般探寻在中行踪却依旧无果时,允浩便已觉悟,此生若能得一人,无论生死,对他始终如一,那么,即便那人淘气顽劣,得他长随身侧,也是种幸福。
但如今,他重温这种幸福不及一月,那人却痴傻卧床……
老郎中行医数十年,依此人脉象看来,分明是天生痴傻,不过——谁敢说精明的金家九少天生痴呆?
除非他不要命了!
面对眼前那英挺,散发着君王气度的男子,郎中却不得不垂了头,闷声不语。
太子一怒,他纵是想要命,又能向谁要去?
允浩五指握拳,眉心紧紧拧成一个川字,唇色青紫,眼看便要发作,门口却又闯入两人。
“太子爷,林御医到了!”
允浩那阴沉的面容这才缓了缓,那郎中见情势有所缓和,连药箱也顾不得提,便飞跑出金府,哪里还敢再问诊金。
林御医一见太子那沉痛的表情,便知乃是因昨夜郑王嘱咐他的“要事”而起,这金九的病,他也不知是为何,更不知这人究竟是真的傻了,还是自己封了要穴装傻以试探心怀不轨之人,不过,既然皇上要他那么说,他也只得这般同太子交代!
装模作样地切了回脉,林御医照着郑王的吩咐说道:“金公子乃是毒火攻心,待老臣开剂汤药,以猪血服食,二十日后便可安好。”
“毒火攻心?”允浩脸色一冷,“昨日我离开后,在中去了何处?”
小厮婢女们各自惊惶地不敢应答,允浩见状,更是勃然大怒:“既然都不说话,还长着张嘴作甚!”
讨饶声响作一气,允浩看着跪了一屋的仆役,刚消下去的怒气又有上涨之势,正欲发作,那管家却蹒跚着上前一步,恭谨地道:“公子昨夜……乃是去了天香楼,今日回来,便是这般模样,老奴想……莫不是被狐狸精迷了心么?”
“狐狸精?”允浩沉声冷哼,“小王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狐狸精能让在中这般魂不守舍!”
“太子息怒,天香楼乃是金公子挚友所有,若太子此刻大闹天香楼,待公子醒后,怕是会对太子心生怨愤。”易容后的展扬压低了声音,竭力劝诫。
果然,一听那怨愤二字,太子那满腔的怒火顿时泄了气一般,消失无踪,对着噤若寒蝉的仆役们道:“按林御医的吩咐下去煎药罢!”
众仆役如蒙大赦,拔足便逃,生怕自己稍慢半步,便被太子的怒火烧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待药煎上来后,允浩斥退仆役,端起药碗坐在床边。
揽着在中那清瘦的肩,允浩一阵恍惚,犹记得当年金家孩童最厌恶汤药,每每生病时,都是能瞒则瞒,实在瞒不了了,也威逼利诱,让御医不得给他用那些苦死人的药材,即便婢女熬出的药已经苦味甚少,他还要闹着加几勺糖才肯下咽。
只是,现在躺在他臂弯里的人,却无法挑剔了!
允浩找了糖罐子,愣是将一碗汤药搅成了糖浆。
浅浅低头,怀中人身上那股子清新淡雅的气息似乎被那痴傻之气冲淡了去,那双原本灵活多变的眸,此刻也如死鱼眼一般挂在脸上,允浩喉头一紧,怅惘阵阵袭来,那端着药的手不住地打颤。
“在中,喝药了,我加了糖的,不苦,你放心。”
轻轻分开那紧闭的双唇,呆滞的人只一味地将口中药水咽下,苦也好,甜也罢,那张脸上也不见半分表情。
“在中,若你不愿喝药,便快些清醒罢,否则,明日我便让太医开最苦的药给你,就算你哭,我也绝不会有半分心疼。”
“在中,其实我最怕你哭了,我想你是知道的,所以你每次只要一个不顺心,就拿眼泪来让我屈服……”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磨人,明明是一张无比单纯的脸,却总是能迷得人失了心魂……”
“这些话,也只是在你神志不清时,我才敢说与你听,毕竟,先生反复叮嘱,大局为重!”
“可是在中……没有你在身边,还真是……寂寞啊……”
斗室之中雾气熏染,黄衣少年一双明眸中,凄恻孤寂盈盈闪烁,他并非贪心之人,他不过只求能以一己之力,庇护想庇护的人而已,上苍却偏偏打破他这小小的希冀,人之于天,不过蝼蚁,求天,不如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