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奥墨得斯如往常一样提前半小时到了办公室，帕特洛克罗斯也如往常一样，准时准点地进门了。

“嘿，你看起来还不错。”帕特洛克罗斯放下刚拿到的报纸，认真打量了一番这位同事，“阿喀琉斯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其实他也挺担心你的。”

“你们的阻碍比我少。”狄奥墨得斯自言自语般嘀咕道。

“什么？”

“没什么。”

除了性别，你们一切都符合世俗规则。

帕特洛克罗斯知道狄奥墨得斯在想什么，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突然苦笑了一下。

狄奥墨得斯并不知道阿喀琉斯是吸血鬼王子吧？我们连种族都不一样，哪里符合世俗规则了。只不过我们都很年轻，都很勇敢，和那个老大叔奥德修斯不同。

但是帕特洛克罗斯朦胧也明白，阻碍并不是奥德修斯本身，奥德修斯也是被阻碍的一份子。

“我今天要陪同奥德修斯先生外出。”狄奥墨得斯说完，收拾东西站起身。

“哦。就你们俩？”

“不然呢，你也去？”

“哦不不，我想此刻你的心情和昨晚的阿喀琉斯一样，不希望第三者的加入。”

狄奥墨得斯冷笑，我就是第三者。“放心吧，我们不是你们，不会发生什么。”

“我们也没发生什么呀。”

“别和我顶嘴。真烦人！”

“别嫉妒我和阿喀琉斯。”帕特洛克罗斯突然说，“我们像在吸毒。两个人一起吸。”

狄奥墨得斯愣了一下。

“奥德修斯不陪你吸而已。”

“我该走了。”狄奥墨得斯掉头而去。

街上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盛夏将去，风中夹杂了些许凉意。恍惚间，狄奥墨得斯想起来已经是深秋了，盛夏逝去已久。

已经很久——奥德修斯没有送他新出的甜品了，也很久——奥德修斯没有给他寄来有趣的手工小摆件了，很久很久——书都旧了，他不想翻看了。

他不知道自己贪图的是物质，还是他需要通过物质来确认自己是被爱着的。

我是贪图奥德修斯先生的爱吗？

狄奥墨得斯的眼眸流转划过甜品柜里的蛋糕，嘴唇轻启：“奥德修斯先生，我想吃那个。”

奥德修斯顺着他的眼角看去：“噢，你还是那么喜欢吃这玩意儿。你去买吧，我在这里等你。”

奥德修斯在店门口停下，转头去看路上的行人。

见对方没有动作，狄奥墨得斯踌躇了一会儿，站到了奥德修斯旁边。

“你怎么还不去？”奥德修斯看他。

“嗯……您……您不愿意买给我吃吗？”狠狠下定了决心，狄奥墨得斯终于把话说出了口。他的脸因为羞愧而红透了。

奥德修斯叹了口气：“你自己买。”

“为什么？”狄奥墨得斯抬头，“是因为我没有满足您更多需求，所以您不舍得花这钱？”

“狄奥墨得斯，”奥德修斯面无表情，“希望你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只是在说我该说的话。因为我没有提供服务，所以我连一个蛋糕都不配。就算我把自己送上门，你也不会正眼看我一眼。我不是你的菜，所以我不配。您已经厌烦我了。”

“我教导过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

“那您控制得可真好。绝不让自己吃半点亏。无论感情上，还是物质上。”

奥德修斯依旧沉默。

“你要吃，就自己去买。时间不多了，动作快点。”

狄奥墨得斯没有动。

“我就是这种人。”他突然哽咽，“我向所有男人开口索要，谁给了我蛋糕我就赚到了。就是这样。”

“那你去吧。”奥德修斯掏出怀表瞥了眼时间，以示不耐烦。过了一会儿，他深深叹了口气，“我希望你明白，你的疯言疯语我不想听，你可以作贱我——我就是这样，不值得你托付真心，你要的我给不了——但我不希望你糟蹋你自己。”

他完全明白这个比他年幼十岁的青年在想什么。他在疯狂索要他的爱，几乎失控。奥德修斯在猫爪般的攻势下三番五次失守，但是从某一刻开始，在他意识到狄奥墨得斯的理智荡然无存的那一刻起，他明白自己必须严格控制自己对狄奥墨得斯的感情。他爱他，比他爱他还要深沉。狄奥墨得斯的爱是被爱者的沉溺，只要这份爱不消失，他什么都愿意，他贪图的是爱本身，非理智，脱离现实。奥德修斯则不同。

他保持了理智，也永远落足于现实。他在这两个立足点上为狄奥墨得斯的人生考虑，他发现自己只会是狄奥墨得斯前进的阻碍，因为早在狄奥墨得斯意识到之前，奥德修斯的感情已经变了质。

他爱他。

狄奥墨得斯心高气傲，本不会陷入情感泥潭的。是奥德修斯无意间释放的甜蜜陷阱，让这位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子落入其中。他放他走，他没走，他也不舍得他走。一切都在以高速往意料之外的方向冲去，已经脱轨了。

无论是狄奥墨得斯，还是奥德修斯。

终点是悬崖。

现在刹车还来得及。

狄奥墨得斯永远不会明白，在无法再给他买小蛋糕的时候，奥德修斯的心有多痛苦。他还在泪眼朦胧地央求他，他却死都不能妥协。

倘若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名正言顺地给你，那该有多好。

“我不吃了。”

“那我们走吧。”

“奥德修斯先生。”狄奥墨得斯在他身后停下脚步，“您好几次要送我离开。”

奥德修斯沉默半晌：“是的。”

“您要我离开是因为您无法离开。”

“是的。”奥德修斯转身面对他，“我无法离开。”

“我可以走。要我去哪儿都行。只要目的地是您所期望的。”

“我希望你在合适的年纪娶妻生子，工作上我会帮助你协调一个好职位……”

“您知道没了您，我生活中的一切都不会是幸福的。但是——如果这样能让您满意，那么，好的。”

“这不是让我满意，你的人生、所有人的人生都该这么走。你要违抗这世间的规律，只会获得短暂的欢愉，而你要用一生的不幸来偿还。”

“您说过好几次了。”

“而你还是不愿意接受。”

“您现在幸福吗？”

“在遇到你之前，是的。”

“我明天就可以走。”

身边的行人仿佛以超高速的频率来回穿行，时间没有停滞，奥德修斯分不清是逆转回了他们相识之前，还是一百万年之后。

他不想他走。

“好的。”他说，“我马上安排。”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