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初至，硝烟味就迎头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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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梨园。

白日晃眼，几乎刺出泪来。　

汗水浸透了谌大少挺括的衬衫，再深的呼气吸气，都停不下毫无规律炸开了锅的心跳。他蓦然觉得空气太稀薄，血液堵塞在脉管，凝滞不前。

不见了。他心口好像拆成两半，一半搅成一滩泥潭糊涂不堪，一半坚持运作，想，到哪里……

才能把他的人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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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一刻，车驾。

日上竿头，投进纸窗内。

令冬华沉眸凝望自己蔓出血丝的手，抿紧唇瓣，扯开半根衣带，绕上伤口。

那道口子划得不深不浅，截开了半个手背。鲜红从素白洁净的衣带下，再度缓缓洇染，层层晕开。

他的喉管中溢出含糊不清的一声，最后看了看，然后把头一撇，重重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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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五刻，梨园。

三月天的白昼，好算来得早。

戏楼下突然多了不属于欢呼赞颂的动乱，板桌、长凳、茶杯，交出一片混沌的交响。班主撞开伶官的门反手一扣，慌慌张张：“快走——”

心绪不宁的小花旦目光一刹晕眩，只点点头，并未问出了什么事。

然而砰地，门槛下木屑飞扬，几个军士模样的壮年男人破门而入，高扬头颅，冲他招招手。一支金钗当啷落地，将他的手背划出一道血口。令冬华沉默片刻，看也不看伤情，不等任何人开口，沉声道：

“我跟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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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一刻，军营。

头顶青天开始透出一汪碧蓝。

“大帅说没说，咱几个冲到这儿是干嘛的？”

“嗨，还不是那群孬种从南边打上来了，要咱们给大总统镇场子呗——不然呢，还能是为了替大帅治治大少爷？”

“嚯，哈哈哈哈哈哈——那倒不假，大少什么大少，喊大秀才！”

“哥，您几位听过没有，小弟我可是知道了……不得了的！”

“你小子他娘的放屁爽利着点！”

“还不是大少么，人现在不是大秀才了！”

“人现在天天跑戏楼，跟男人装的大姑娘亲小嘴呢！您说好笑不好笑吧！”

“噗——呸！”

“好哇，几个破钱用来养下九流的烂东西！我大老粗不懂了就，这大男人不都长得一个样？”

“咋的？他住梨园的是梨花娘娘啊？”

“哎！这话好！赶紧的，咱哥几个也去尝尝这男娘娘的鲜！啥梨花娘娘把大少迷成这样？——别怂，怕什么，大少捧着他那是猪油蒙心，咱们讨好这兔儿爷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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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地，是巳时五刻，车驾从梨园抵达军营，日头散着燥热混入春意。

令冬华阖目深思，右手抚摸着左手伤口，左手无意识地揪紧一边衣袂。他掌心出了薄汗，思绪飘飞，只得姑且镇定下来。

方才那群人，似乎叫的是……让他唱上一曲？

他有从谌柳这类人身上晓得，现今民军形势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盘踞称霸一方的各位大人早都有些荒神。如此说来，他们应当是从本部调来金陵集中兵力，以应对民军保护大本营？

然而这样更让人想不通。

局势如此，这群救兵，缘何还有闲时闲心闲情，“散兵游勇高歌挺进”梨园，就为了……绑一个伶官到军营？

论资历，他还没高到当家花旦那份儿上；论旁的，楼下哪一个掳起来不比他便捷？

再想班主。

好似有一道光照开了这套逻辑，令冬华惊觉豁然。

军阀、民军、戏楼。

惟有谌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