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秋一大梦
小说: 醒来不再做舔狗 作者:无纤尘 字数:2374 更新时间:2021-06-30 00:14:38
第一章
什么是人间地狱?
尸积如山、血流成海,群鸦翻飞、哀鸿遍野……
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不!不要杀我!救命!不要杀我!”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一面呼救,一面奔行,发了疯似的向外逃跑。
只是还未跑出几步,女人的脚就被路旁的一具尸体绊到,身子失了平衡,然后重重地向前扑去。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此时这个女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只知竭力哭嚎,竟浑然不知怀中的婴孩早已没了呼吸。
“周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吧!放过小海吧!周先生!”
她看见了人群中的那熟悉的身影,像是看见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大声呼救起来。
然而,周一眠除了面色又白了几分,此外再没有别的动静。
直到王国风似笑非笑,带着玩味地问说一句:“一眠,此人该不该杀?”
“她不过是洗衣做饭的仆妇……”周一眠的瞳色很淡,连带着他整个眼神,都是一片死寂的静默。叫旁人根本读不懂,此刻在他眼中的究竟是何许情感。然后只听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每日像狗一样地活着……也很累的啊!”
然后他闭上了眼,不忍心看那颗熟识的脑袋从脖子上掉落,再在地上滚动。
王国风邪魅一笑,擦拭着再次染血的剑刃。
“是够辛苦的,好在终于杀个干净了。”
说完这话,王国风就离开了,王家弟子和其余跟随的人也赶紧跟在王二爷的身后。
所以在尸山血海间,此刻就只剩下周一眠一人。
俊美的五官,现在终于可以露出了一点悲戚。
本就比旁人白皙一些的面色,此刻更是显得苍白,像是那山林晨间里常见的云烟。
紧握的双手,甚至可以看到突起的骨节,却也看不到一丝血色,白得好像是此刻天崂山随处可见的布幡。
那些布幡是白骨寺特制的经幡,山风一吹,便是高僧诵经一篇。
如此多的经幡,堪比一场高功大德主持的法事,似乎是在超度这一片的怨魂。
但周一眠知道,这不是在超度,而是在镇压。
那权倾天下、不可一世的魔教,终于覆灭了。从教主到仆妇,无一人幸免,甚至连灵魂,都要给永远镇压。
恶人被除灭了,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天下又是一片太平。遍野的血肉也将化作尘泥,来年变作漫山红花。
一切都会十分美好,未来也将格外光明。
只是周一眠的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王家虽是此次围剿魔教的主导,但真正的主角一直没有露面。
王琳琅!手不血刃,却造就了这么多条怨魂。至终,还是可以落个仁义双全吗?
而他周一眠看似忍辱负重,暗地里却又被多少人戳脊梁?
不过美名也罢,恶名也罢,最终也不过是一个虚荣,临到终了,又有什么可以带走?
就像那赵纲睿,像这王琳琅,也像周一眠自己。
明明说是爱那人的,甚至愿意为他深入虎穴,里应外合,倾覆魔教。但为什么现在,却一点都不想再见那人。
又明明说是恨那人的,甚至愿意曲意逢迎,甘心雌伏人身下,也要将他赶尽杀绝。但为什么现在,又有一点此想念那人。
是天命使然,还是造化弄人?亦或是说他的爱与恨,都太过随意,太过廉价……
山风真的很大,吹得他眼睛发红,吹得他双目迷离。
好在眼泪一直没有落下,他还可以故作冷漠,假装坚强。
不过总有人可以轻易看透这劣质的伪装。
“你哭了?”
这个声音很陌生,如同他的相貌……周一眠对来者没有任何印象。
却见他穿着一袭青衣,胸口还绣着一枚王家的家徽,想来是王家的人。不过瞧他的衣料制型,应该也只是一个普通弟子。
“周公子!”那人唤道,“今日剿灭魔教,乃是一件可喜之事。大伙都在喝酒庆祝,你为何一人在此啊?”
“你识得我?”周一眠的声音冷冷的,就像入夜后的山风,不带一丝的温度。
“哈哈哈……”那人突然笑了起来,“谁人不识你周大公子?先前爱我们家主爱得要死,被一再拒绝后竟叛入了魔教。哪知竟是忍辱负重,当了卧底。如今能倾覆魔教,自是少不得周公子的功劳!”
“你……”周一眠不难听出对方话语中嘲讽的意味,只是嘲讽又如何?他不过是在阐述一个事实罢了。
周一眠,不就是如此的不堪?
“给!”
一个圆鼓鼓的东西丢进了周一眠的怀里,竟是一个不小的酒坛子。
“魔教珍藏的好酒都被那些人瓜分一空了,只剩这烧菜用的黄酒。你喝不喝?”
周一眠看着手中的酒坛子,心想或许自己真的需要大醉一场。
一掌拍去了坛子上的泥封,也不查看坛内的情况,就对着嘴豪饮一通。
“咳咳咳!”
也不知是不是呛到了,周一眠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入口的酒水也给喷吐了一地。
“喂喂喂!喝不来就别浪费啊!”
那人心痛不已,赶忙从周一眠手中夺回酒坛子,然后送到了自己唇边。
“噗!”
他的反应,并不比周一眠平静。
这看似香醇的酒水,唯有入口了才知道,原来早已经变酸了。
“这酒坏了!”那人不甘心,闻了又闻,尝了又尝,至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是啊,已经坏了,不能喝了。”周一眠轻轻叹说一句,看似云淡风轻,却不知心底又有多少的波澜起伏。
是啊,酒已经酸了!那满带期许的佳酿,并不一定会因时间而变得愈发醇香,也有可能会散尽酒味,最终只留一丝酸涩在喉头。
人的情,也是这样。
“今夜山下大摆宴席,想必有好酒。”那人没有喝到酒,终不顺心,便又出声问道,“要不咱们一起去那痛饮一场?”
“不了……”周一眠思索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怕扰了他们的雅兴。”
其实也怕见到有些想见,却不该见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那人却不依不饶,“魔教既然覆灭了,自然要回归原来的生活。”
”原来的生活?”周一眠的嘴角挤出一抹苦笑。
他原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十二岁前,他是天河周家的大公子,跟随着祖父学文习武,每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十二岁后,家破人亡后的他,孤身一人到远亲家中寄居,从此受尽了轻视与白眼。
十七岁那年,惊鸿一瞥,遇见了那人。然后一切似乎才正开始,却又仿佛早已结束。
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回不去了……”
不知是不是怨气太盛的缘故,今日的山风出奇的大。吹得周一眠的衣裾咧咧作响,一头黑发也随风飞舞。
“那你要去哪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人竟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似乎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
“去我该去的地方。”周一眠伸手,想要接住一片飘落的黄叶,却不曾想那叶片被一阵山风拂动,又偏了方向,“只是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