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一眠这句话虽然听上去矫情，但事实上，这是一句实话。

他能去哪里？

回天河周家吗？那里早就成了一片荒场。

回清远张家吗？只可惜那里的人不见得欢迎他。

难道回琅琊王家吗？

“好了！我不和你扯了。”那个人打了个哈欠，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倦意，“今天一大清早就起来，喊打喊杀了一天，最后连一口好酒都没有喝到。”

看了眼手里的酒罐子，反手甩给了周一眠。

“给你了。看你这样子，应该是爱吃醋的。就算你不爱吃，也总有人爱吃。”

“啊？”周一眠不明白那人何出此言，想要开口询问，可那人却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

又剩下周一眠一个人了。

看着那还剩下大半已经酸了的酒，周一眠愈发觉得迷茫。

然后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很急促，很密集，听声音像是有不少人。

“好本事啊周一眠！说是爱我家兄长爱得死去活来，却还能把那赵姓魔头也迷得神魂颠倒。”

为首的，又是白日里的那个王国风。

“王二爷？”周一眠不明白，本该在山下吃喝宴乐的王国风，此刻为何又上了山。

而且不单是他一个人前来，还带着大批人马。个个提刀佩剑，来势汹汹。

“怎么？是要自己乖乖交出来，还是让我先打断你的狗腿，再搜摸一番？”

又抛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王国风却已经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

“王二爷。”周一眠此刻却格外冷静，甚至连先前那副懦弱、卑微都难以寻见，“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莫要给我装蒜了！”王国风想必是刚刚给人教训了一顿，此刻心里不快，语气中不改平日的尖酸刻薄，同时还带着一层暴戾，“整个魔教都被我们杀了个干净，里外上下也给我翻遍了。只是就寻不见那样宝物，难道不是给你藏起来了！”

“宝物？”周一眠干笑了两声，眼中却闪过一丝伤痛。而在伤痛之后，还多了一抹死意。“我不知道！”

“好！”王国风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耐性，“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手中长剑一抖，仿佛一条毒蛇，狠狠刺向了周一眠的胸口。

周一眠连退数步，只是那剑势看似阴柔，实则刚猛，一路追击而来。无奈，周一眠只能侧身闪避，胸口擦着的剑刃，这才险险避过。

王国风是王琳琅的二弟，虽然比不上那号称天下第一的冷面寒枪王琳琅，但也相差无几。

若是单打独斗，或许周一眠还能借地势迂回，拼着一身重伤，逃出生天。然而现在前来的，可不止王国风一人。

周一眠在王家待过的时日不短，对在场的很多人都不算陌生，知晓这些尽都是王家的好手。对上他们，再加上一个王国风，自己是没有任何机会了！

“你会死的！像你这般多情之人，自然会死在绝情之人的手中！”

可恶，赵纲睿死前的胡言乱语，莫非要成为谶言，且如此之快应验在周一眠身上？

然而谁是多情人？谁又是绝情人？是谁被谁杀？又是谁杀了谁？

这么多年了，周一眠还是没有改掉这个胡思乱想的毛病。

“小子！拿命来！”王国风看出了周一眠此刻的呆滞，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剑刺向了周一眠的颈部。

周一眠失了神，竟也没有闪避。

叮！

一声金属脆响发出，周一眠这才回过神来。

都怪赵刚睿那如同魔咒一般的言语，自己竟然先写丧命！

但又是谁？敢在这个时候打掉王国风的这一剑？

“大……大哥？”

王国风怎么也想不到，此时拦在周一眠身前的，竟然是自己最尊崇不已的大哥——王琳琅！

王琳琅没有说话，一抖手上的钢枪，一道力劲顺着长剑传到了王国风身上，叫其不得不连退数步，才卸去了这力劲。

“好了！不要闹了。一眠，你也将那件邪物拿出来，等我们处理好这些琐事，就回琅琊去。”

王琳琅的声音很低沉、很有磁性，光是让人听着，就是莫大的享受。

但周一眠这个时候却享受不起来。

相反的，原本就显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不见人色。

什么叫拿出来？什么叫我们？什么叫做回琅琊？

若是在从前，他会因为王琳琅这样的言语激动到夜不能寐。

然后不顾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也愿意交给他。

可现在呢？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不是他王琳琅怎么了。或许只是周一眠自己变了。

然而，这些话为什么又如此叫人听得心痛？

原来……原来只是胡闹阿。原来在王琳琅的眼中，这一切，不过只是胡闹。

那他又算什么？沐猴而冠的小丑？嬉戏打闹的孩童？

原来在王琳琅眼中，不过只是这样……

“我知道你们要找什么！”周一眠忽然催动身法，一跃数丈以外，朗声说道，“你们在找魔教至宝混沌珠对不对？”

“你小子果然在和我装糊涂！”王国风勃然大怒，又想仗剑杀来，只是被王琳琅一个眼神瞥过，瞬间又瘪了下去。

“周一眠。”王琳琅柔声唤道，“那混沌珠是一件邪物，你留在身边并无什么用处，反倒会被迷惑了心智。你现在将混沌珠交于我，你有什么心愿，我自会帮你完成。”

王琳琅的话并没有过错，但在周一眠听来，却是那么苦涩。

或许在王琳琅心里，自己就是要占据那混沌珠。或者又是要用那混沌珠，来要挟王琳琅。

就好像当年在张家的时候，所有人都指着他，都恨不得杀了他。

可那个时候，明明是王琳琅说相信自己的。

那么现在，又有谁相信他呢？

“心愿？”周一眠苦笑道，“已经不需要了。”

从前他是多么深爱着眼前这个男人。但如今，一切都归作了尘土，跟随这猎猎山风，飞散不见了。

现在他脑子只剩下赵纲睿临死前疯魔了一般的那句：

“周一眠！你已经没有退路了。那就随我一同下地狱吧！”

山风很大，因为这里是天崂山山巅，三围都是峭壁悬崖。而在悬崖下，就是不可见底的深渊！

那里，真的很像地狱！

“周一眠！”

周一眠突然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只是风太大了，他根本听不真切。

连同这个世界，都变得好虚幻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