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连舟！你看什么？”

在魔教里的时间，常要和赵刚睿同床共枕，周一眠便推说自己勤于练功，常常通宵不睡，就在那里打坐练功。

这么多年下来，他也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所以从船上那几天开始，一直到今晚，他都没有睡觉，都是在打坐。

可是现在……这人一直盯着他看作甚？

“我只是看着奇怪。”那人将已经睁得滚圆，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问道，“你真是神仙吗？不吃不喝就算了，晚上还不睡觉？”

白日里周一眠一心软，就留下了这个人，二人互通了姓名。周一眠也就知道这人名叫绍连舟，出身洛川城西，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便浪际市井，是洛川城里的一个惯偷。

“我要练功，你要睡就到边上睡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为自幼丧亲的孤儿，周一眠对绍连舟也心生了些怜悯。

绍连舟把钱都送给了旁人，而自己和周一眠却又无家可归，二人只好暂居在白天里的那间破庙里。说是相依为命，也是贴切。

“我睡不着。”绍连舟看着周一眠，笑道，“我也要练功，我也要做大侠。”

“你？”周一眠已经替绍连舟摸过了骨，他的根骨很好，尤其是那双手，很软也很柔，却又格外灵巧有力，也难怪偷偷从周一眠身上顺走荷包时，周一眠都没有所察觉。

只是可惜，根骨再好，绍连舟今年都已经二十出头了。过了年纪，哪怕今后练功再勤，也只能落一个下流。

“好，我教你。”

不知道为什么，周一眠总是在绍连舟身上看到一道熟悉的影子，却又怎么也想不起那是谁。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所领悟。

原来，那就是自己。

他与绍连舟一样，都是根骨奇佳。只可惜在他的脑子里，似乎有一道淤塞之气，在旁人看来也就是愚笨无比。

所以小时候，武师教其他的孩子习武，他们三两下就领悟了。唯独周一眠，讲再多次，他还是会连连失误。

家中武师对周一眠失去了信心，可祖父周正和却没有。

然后他就开始手把手、一遍遍，不耐其烦地教导周一眠。

“这里是丹田，是一个人全身气力的源头。这里是气海，唯有气海相通，体内的真气才能运转自如……”

周一眠指着绍连舟身上的各部，细心地讲解道，每讲完一点，他都要问上一句。

“记住了吗？”

绍连舟的悟性可比当年的周一眠强多了。

“我大概都明白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肚子……不，是丹田里面空荡荡的。”

“嗯。”周一眠一面惊叹绍连舟的悟性，一面又继续给他讲说道，“那是因为你年纪大了，人的身子已经从先天变成了后天，体内的先天一气也早就消散了。”

“啊！”绍连舟刚刚摸到门道，但周一眠这时的话岂不是又给他泼了盆冷水，“那我岂不是没有办法练功了。”

“那倒不会。”周一眠笑道，然后丹田内真气运转，手上内力微吐，朝绍连舟的小腹上拍去。

“虽然你体内没有了先天一气，但我可以给你渡去这后天之气。”

“啊。”绍连舟感受着身子上的变化，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有点热热的。”

“傻子！”渡去自身的气，似乎对周一眠消耗不小，见他面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还不快照我教你的方法运转真气！”

“哦！”

绍连舟果真是悟性极高，这第一次运气，周一眠只是给他稍稍指点，他便已经摸着了门道。不自觉中，就已经运转了一个小周天。

“啊！真舒服啊！”

他睁开眼，只觉得全身舒坦、浑身有劲。

“周公子……”

绍连舟本想出声叫唤周一眠，可转眼一看他才发现。

身旁点着的篝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周一眠此刻竟趴在他的腿上酣睡。

周一眠这几日实在是太累了，无论是身子还是内心，都太过操劳。

再加上几天下来，都少睡眠，也少有饮食。

所以当他将体内真气渡过一些给绍连舟时，自己再难坚持，竟不知不觉趴在绍连舟的身上睡着了。

看着周一眠那平静的睡姿，绍连舟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么多年了，难得见他睡得这么安稳。

绍连舟不敢动弹，唯恐自己一小点的动作惊醒了周一眠，也打破了此间的美好。

他闭上眼，继续运气练功。

学好武艺才能保护好你嘛，我的周公子！

所以等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周一眠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自己居然睡着了，然后……还睡在了别人的腿上。

周一眠登时觉得脸上一阵发烫，这么多年来，自己除了祖父周正和，就没有和别人这么亲热过，哪怕是王琳琅，他也是远观不敢靠前。

当然，在这个时候，他自然要把赵刚睿那个混蛋不放在“亲近”这个词的考虑范围里面。

“呼。”

绍连舟长吐一口浊气，也睁开了眼来，看看周一眠也已醒来，就忍不住要开口说些什么。

但周一眠却止住了他，说道：“你刚刚练功结束，还需要呼吸吐纳，不要随便说话，好稳定体内的真气。”

听了周一眠的话，绍连舟纵然有千百句话，此刻也不敢开口，老老实实地呼吸吐纳，等体内的真气全部稳定了，才对周一眠呵呵憨笑起来。

“你笑什么？”周一眠被绍连舟的笑弄的有些莫名其妙。

“没。”虽嘴上这样说，可绍连舟却笑的更灿烂，“我就觉得你怎么这么好看。”

“你……”周一眠本想发作，可气到了喉头，却又发不出来，只好化作一声叹息，道，“算了！你看你这么好的根性，如果早点修炼，现在都已经是高手了！以后还是少想点……龌蹉之事为好。”

“我哪里龌蹉了！”绍连舟不服气地嚷嚷道，然后忽然把头贴近周一眠的面颊，“再说，我以前要到哪里去找，像你这么好的老……师呢！”

“你！”周一眠只觉二人此刻的动作太过亲昵，急想要把绍连舟推开，“快滚远些，仔细我又揍你！”

见周一眠有了愠色，绍连舟赶紧挑开，免得再惹动周一眠的怒气。

这一一跳却不得了，竟足有五尺之高，触着了破庙里的老旧纱幔，一时间灰尘飞扬。

“咳咳咳！你……看看你看干的好事！”周一眠被灰尘呛得练练咳嗽，两只眼睛更是进了飞灰，此刻眼泪直流。

绍连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蹦得这么高，还来不及惊讶，就先赶忙来看看周一眠的情形了。

“你怎么样啊。”绍连舟的衣袖用力挥动，总算拂去了灰尘，只是周一眠两眼都进了灰，到现在还是睁不开。

“你等等，我给你吹吹。”

说着，绍连舟也不等周一眠同意，就凑过嘴去，要给周一眠吹灰。

周一眠伸手，想要阻止绍连舟的动作。

可绍连舟却把周一眠的双手一抓，轻声说道：“不要动。”

然后低下头，对着周一眠的眼睛轻轻吹气。

清晨的日光透过破旧的窗户，照进室内。映着四散的浮尘，仿佛有了形质一样。

这样的画面，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