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

可惜周一眠向来没有什么美感。

好像小的时候，他在周正和的书房里，他能提一根墨笔在那些传世书画上随意涂鸦。到了后来，在魔教的魔宫里，面对那些琳琅满目的稀世珍宝，他更是连看都不吝多看一眼。

所以这个时候，他可以毫不客气地打破这般美好的情境。

被周一眠推开的绍连舟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嘟着嘴问道：“真的好了吗？”

“好了！”周一眠不知何故，此刻脸烫得吓人，而眼前这绍连舟居然还盯着自己看个不停。他一时不知所措，便佯装发怒，骂道，“你总盯着我看干什么！”

“你……你好看嘛。”绍连舟像是一个痴汉似的，看着周一眠，两眼眯成两道弯月，笑个不停。

“我……你与其盯着我看，还不如想一想早上吃什么！”周一眠一挥袖，转过了头不再看绍连舟。

“吃什么？”绍连舟还真的摸着脑袋想了想，“吃烧饼？不妥，太干了！那吃白粥？不妥，太淡了？或者吃凉皮，可万一太辣了怎么办？诶，要不然咱们吃馄饨吧！洛川的馄饨……”

绍连舟还想给周一眠好好介绍介绍洛川馄饨的滋味，可周一眠却有些听不下去了。

“等等！你这又吃烧饼又吃馄饨的。”他转回身子，看着绍连舟问道，“但问题是我们现在身上分文没有啊！”

“啊？周公子你没有钱了？”绍连舟朝周一眠狡黠一笑，“我有钱啊，要不然我来养……”

“你！你怎么会有钱？”周一眠大惊，“你不是把钱都分给穷人了吗？”

听到周一眠这样的问话，绍连舟有些害羞，扭捏着身子，轻声道：“可……可是伦家也是穷人嘛。”

“绍连舟！”周一眠又惊又怒，厉声问道，“那你还，还让我昨晚和你睡在这破庙里。”

“那不然怎么办？”绍连舟耸了耸肩，有些无奈，“难道让我去福来客栈给周公子您开间天字一号，然后让您舒舒服服地躺在里面？周大公子，您还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啊！”

绍连舟这话只是说笑，并没有什么嘲讽的意味。

可周一眠听了这话，再也没有说什么。

“好啦！”绍连舟最不喜这样的静默，又黏了上来，伸手搂住周一眠的脖子，“吃早饭去。小爷请你！”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早间的雾气，在日光之下，像是汤锅里袅袅升起的热汽，一下便消散了。

现在正是用早饭的时间，馄饨摊旁支起的几张桌子早就被人占了去。

可绍连舟却不在意，端着两大碗鲜肉馄饨，递了一碗没有葱没有芫荽的给周一眠。

然后就蹲在路旁，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周一眠却没有吃，看着手里的馄饨有些出了神。

“绍连舟。”

“唔。”

“你说你从小父母双亡，那你小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这个啊。”绍连舟咽下了嘴里嚼碎的馄饨，笑道，“全仗街坊们帮忙嘛，东家一口西家一口，就这么活下来了。有时候馋了，就去别人摊子偷点吃的，被发现了，说几句吉祥话，别人看我小，也就不会太为难我。”

“那你就没有被人逮住过？”

“有啊，怎么没有？”绍连舟已经把自己那碗连汤都喝了个精光，此刻正盯着周一眠那一碗看个不停，“有一次我偷了个白馍，那老板脾气暴躁的很，我怎么说他也不听，把我吊在摊子旁两三个时辰。”

“后来呢？”

“后来啊。”绍连舟放下了手上的碗，“后来他就把我放了，还送了我一堆馍。”

“哦。”

“诶！周公子！”周一眠忽冷忽热的态度，叫绍连舟有些不适应，“您这馄饨要吃不吃，再泡下去就成片汤了。”

“那就给你……不行，还是得给我自己吃。”周一眠虽然修为小成，但还没有到辟谷的境界，严格算起来都好些时候没有认真吃顿饭了。

“那您就好好吃啊！”绍连舟咬着唇，努力不去看周一眠，以免自己一下子冲动，又去点一碗馄饨来。

周一眠开始小口小口地品尝这碗洛川街头的馄饨。

洛川与天河相近，所以吃食滋味也都相似。只是这碗鲜肉馄饨虽名曰鲜肉，但实际上肉少的可怜，汤头也是最劣质的杂骨熬成的汤，和当年周家里的馄饨根本没得比。

“绍连舟。”

周一眠又忽然冒出一句。

“又怎么了？”绍连舟看周一眠那久久吃不下的样子，只当他不吃了，要让自己解决。

可周一眠的话却出乎他意料。

“如果让你和我一起去天河，你愿意吗？”

“去天河？”绍连舟有些不解，“去天河做什么？”

“我家在天河还有一处老宅。”周一眠顿了顿，“虽然很多年没有人住了，但总比这里的破庙要好吧。”

什么？

绍连舟有些听不懂周一眠的话，周一眠的意思是让自己跟他一起回家？

“我是说家里太空，又脏。”周一眠也放下了手里的碗，“需要一个人回去打扫打扫。”

“我呀！我呀！”绍连舟终于反应过来，他可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当然是你了。”周一眠莫名有些愠怒，“如果不是把我的荷包偷走了，我都可以买一屋子的仆婢了！”

“好啊好啊！那就让我给你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吧！”

“走开，不要黏过来啦！不要抱我！放手，放手啦！”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一个才认识不到十二个时辰的人，却如此的亲昵，就好像是一个旧识的故友，就好像是家里的亲人。

周一眠常觉天地浩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其实他还是有家的。

虽然祖父死了，姆妈死了，家里相熟的仆役、护院、奴婢，也都死了个干净。

一座空荡荡的老宅，算不上是家。

但有一席安身之处，就已经算得上家。

既然二人都没有什么牵挂，那就即刻启程。洛川与天河相近，兴许天未黑之前，就能赶到天河了。

“等等，我还有些事情，要回刚刚那个破庙。”

周一眠和绍连舟说了接下来的安排，可绍连舟却还要回刚刚那破庙。看绍连舟脸上着急的神情，估计真是有什么事情。

周一眠也不拦阻，便和绍连舟一同前去了。

路上绍连舟还买了些干货果品，周一眠只当是待会带路上吃的，可见他又转去香烛店买香和蜡烛时，周一眠的脸色终于变了。

“你要干嘛去？”

“去还愿啊！”绍连舟一脸认真，似乎并不觉得有问题。

“还愿？”周一眠不解，“那个破庙里面还有什么神仙。再说了，你又在那里许了什么愿？”

一个久远的记忆也随之浮现在他脑中，周一眠摇了摇头，不愿意去多想。

“不可说不可说。”绍连舟却还要装作神秘，“反正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那我就要前去感谢那神佛，又管他是不是神仙。”

周一眠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纠结，也就不多说什么，和绍连舟一同往破庙去了。

可刚到破庙门口，还未进门，周一眠就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拉住还要进门的绍连舟，扭头就走。

“破庙里面有情况，我们先走。”

只是还不等绍连舟反应，破庙里就先传出一阵豪迈笑声。

“哈哈哈，周公子想走？我们可是在这里恭候您多时了！”

一群人从破庙里涌了出来，一下子就讲周一眠和绍连舟团团围住，而为首的，则是一个腰胯浑圆的光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