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祠堂，周家的祖坟，已经周一眠曾经的院子。

这些都是周一眠一直想去，却又不敢去的地方。

然而，后二者他都已经或是愿意，或是不愿意地去过了。唯独那祠堂，也算是他此次回归的终结。

其实在周一眠的印象里，周家祠堂并没有什么好的记忆。

周家的祠堂位于周家大院北面的最深处，修竹篁篁、松柏森森，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可对于周一眠来说，这样的庄严和肃穆，就是至极的无趣已经一丝的恐惧。

每年的三月二十八，周一眠的生辰过后的几天，也同时是周一眠父母的忌日。

在那一天，全家上下都是穿麻茹素，面带悲情，就连平日里待周一眠都是笑眯眯的周正和在那一天也都是眉头紧锁、叹息连连。

可不是该叹息？周正和的独子，曾经名满江湖的少侠，已经其夫人，如此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却只留下周一眠这一个孤儿。任谁见了，都要忍不住叹息。

在这一天里，姆妈一大清早就要给周一眠“穿着打扮”，素常穿的彩衣是不能穿了，要换做又硬又干的麻衣，然后早饭也不能吃，就到祠堂那里跪着。

由于起的太早，周一眠常是会犯困，脑袋一颠一颠的，好几次都险些睡了过去。

姆妈就在一旁看着，见周一眠有一点睡意，就轻轻戳他一下。周一眠随即会意，又马上打起精神来。

而然，纵然这样的仪式很繁琐无趣，但这也不是周一眠最厌恶它的地方。

而是在这一天，周一眠必须得要哭，要哭得痛彻心扉、哭得声嘶力竭，哭到嗓子都哑了，才算是合格。

可是周一眠不喜欢哭，更是根本就不会哭。

主持仪式的司礼，一遍又一遍念着思念父母的祭词。那低沉的语调，沙哑的嗓音，叫所有听着的人，都忍不住落泪。就唯独周一眠一个人干跪着，毫无动静。

并不是周一眠没有感情，而是他对自己的父母实在是没有任何的记忆。

周一眠生来没有几日，父母就被奸人所害了。他便跟着祖父生活，由姆妈抚养，生活中根本没有父母的一点影子。

如果说他和父母有什么关联，除了血脉中无法割分的联系，恐怕就只有这个曾经叫他恨恶不已祭祀仪式。

“你为什么不哭呢？你怎么能不哭呢？”

夜里，姆妈指着自己责骂道，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可周一眠还是丝毫没有感觉。

唯有等到姆妈气愤地宣布，将有取消周一眠今晚宵夜。

只有在这个时候，周一眠才会忍不住痛哭起来，大喊一声：“娘啊！”

现在回想从前的自己，真的很好笑。

周一眠开始大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能够笑看生死，这或许是一种豁达。

然而，在这样的豁达背后，则是一种可悲的无知。

生死是人生命的一种定式，就好像一个个节日，只是如约而至。

但对于旁人来说，生死是一道深壑，跨不去，越不过。

山河与人心的距离再远，终是有办法抵达。

只有等生死一临到，所有联系全部断绝，一切的羁绊也都结束。

就这样了。

周一眠想到自己最后一次在周家祠堂的时候，江湖上各路英雄豪杰齐聚一堂，无数前来吊唁的甚至挤到了屋外。

可也只能是这样了。

这场路程，只能送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