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镜玥醒过来，却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身上的虎符已经没了。

那个时候，他很镇定。镇定得恐怖。

也没有苛责平儿顺儿，目光凉凉地向她们望去，淡紫色的双眸，像覆了一层幽波，暗潮汹涌。

“皇上……”

小德子战战兢兢地跪下，真的不是他不想通报啊！只是昭华殿人多势众，真的是由不得他！

明明日夜都有监视，真的不知道皇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时候收服的这些人！

千镜玥收回视线，在昭华殿所有人的注视下，在众人小心翼翼的注视下，镇定迈步来宫门外，抬头望天。

太空阴沉沉，乌云压境，没有了光。

是不是要下雨了。

平儿和顺儿对视一眼，这确是出乎了她们预料。

她们原本已经做好了他在昭华殿大开杀戒的准备。

千镜玥收回视线，单手负于身后，一袭宽松的白色长袍，衬得身形愈发修长消瘦。

莫名给人一种苍凉又孤寂的感觉。

久久地，转过身。

既然已经注定了要离开，那……

我陪你。

**

战场上，念之正率领众军，与安思弦两军对弈。

曾经那个无拘无束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一个学会担当的男子，一袭红衣飘舞，天下何人不曾畏惧！

或许，在未来某天，他会取代千镜无痕在九州的位置，成为新一代的传奇。

念之唇角的弧度深了深，她从未小看过他。

现在战场上，一白一红，只是，今日她的对手，却不是他。

慕容山庄倾巢出动！阻截了镇南王安思弦领携的队伍！

这是她此前特地找到他，帮她这一次，是唯一原谅他的条件。

安思弦看着她踏马离去的身影，以自己多年来对她的了解，第一次升起这般惊慌的情绪！

他借着喘息的功夫，回过头去，问出了隐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

“顾念之，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千镜玥！”

那抹白色的身影一顿，随后，她缓缓看看。

“是……不过，若能再来一次，十三年前的顾念之，与镜月新皇千镜玥，不如不见。”

其实喜欢上千镜玥的原因很简单，不过就是在人生中的某个契机，那个人，恰好出现了而已。

但，若有来世，她只愿两不相干，各自安好。

不知道，是时间太长，逐渐厌倦了。

还是因为太爱了，爱的没了自己，只剩下空乏的爱情本身。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都是不怎么有意思的。

安思弦徒然怔愣在原地，同时怔愣的，还有慕容千谟。

顾风眠此前被派遣镇守营地。可如今，不知为何，顿感心神不宁。

迈步朝门口走去。

“顾相？你去哪？”

身后副将不解开口，在接到他冷冷的回眸后，便讷讷地住了嘴。

顾风眠翻身上马，方才夏无澜与他说的话，一遍一遍，如同魔怔般在他脑海里回响。

疯狂打着马鞭，就好像他错过了这一次，就再也赶不上了一样……

念之来到一个山洞前，见到面前一抹黑色身影，宛若惊鸿般负手而立，已经等候多时。

“皇上。”

念之轻唤他一声，语气那般轻柔，就好似从前，她还在夏国皇宫的时候。

夏无澜怔愣一瞬，眼前那一抹白，姣好的面容，轻扬的唇角，真的有一瞬，还以为回去了……

自嘲地笑笑：“念之，你可知，我小时候，就是在这山洞里长大的？”

和狼群一起长大，暗无天日的日子，那一抹白色，就是他唯一的救赎。

奈何……

“我不知。”念之笑着应声，“既然特地在此等我，那便应当知晓我今日所来此的目的。”

“动手吧。”

话音落下，念之足尖轻点于地，飞身而上，夏无澜接过这一式。

一黑一白，宛若天生一对，又宛若楚河汉界，天生水火不容。

两人逐渐飞身自山洞内，激起四周瓦砾纷飞，宛如地动山摇之势！

山洞就快塌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两个人都得死！

夏无澜闭上眼，这样也挺好，逐渐攻势散漫下来，倏然间，感受到剑端刺入什么，借着一阵血味蔓延开来，喷撒到他脸上！

带着一抹熟悉的馨香。

他倏然间睁开眼！不敢置信看着面前这一幕！

她竟着手，将他的剑端刺入心脏！

“被你的剑刺入的话，就算是我，也是会死的吧。”

她笑容恬淡，血色却已浸染了大半片白。

夏无澜睁大眼睛，身体早已失了知觉，说不出话来。

她凑过去，对着他的鼻尖，用已经很久没有过的温柔态度。

“替我照顾好父亲母亲，他们……真的，已经老了。”

她勾着唇，嘴角的笑容温柔到，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已经释然。

事实上……当然是假的！

她怎么可能释然！她要报复！报复所有人！让所有人生活在阴影下！她要让世界崩坏，让所有人痛苦！

顾念之向来是随心而为。

奈何……她心本恶。

话毕，借着他怔愣的时间，倏然点上他的穴道，将他一把推出去！

“——不！”

夏无澜眼睁睁看着山顶塌陷，撞挡住里头那一抹娇小的白色身影。

身影传的方位很广，风眠一下马，似是猜到什么，喉间猛然喷出一口猩红的血，随后不省人事。

“顾相大人！”

夏依瑟就连手里的鞭子掉了也不知道。怎么可能……那个女人……

安思弦嘴角苍凉地扯了扯，阖上双眼，一滴泪，缓缓随着脸颊滑落。

或许，是早就猜想到了，这样的结局。

千镜玥翻身下马，原本的焦急的步伐，缓缓停下来，似有所感。

抬头望天，面色平静，甚至带着笑意。

也好……

自此之后，他们就会一辈子在一起，再也不会有人打扰他们。

念之，你说，这辈子手上染血太多，杀人如麻。

念之，你说，你怕死后入那十八层地狱，只有你一人尝尽那森罗烈火。

别害怕，他很快就来，哪里都与你一起……

哪怕是地狱……

不会留你一个人的，他从你六岁的时候就知道，你最怕的不是苦。

是孤独。

很多人都在一瞬间注意到，一抹白色身影，随之闪入那即将塌陷的洞穴之中！

“陛下！”人群中传来惊慌的喊声。

镜月完了！

夏依瑟气急败坏：“顾念之！千镜玥！”

“你们两个孩子不要了吗！”

千镜玥将她拥入怀中，悉心地安抚着她，抚摸着她的发丝，目光温柔平和，就像十三年前那样。

或许，这辈子，我们彼此错过的时光与风景，真的太多太多了。

天空的乌云逐渐散去了，九州大陆，恍若又恢复生机。

只是不知是谁，一遍一遍歇斯底里喊着谁的名字。

念之意识略有些模糊地睁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隐隐约约间，她好像看到了光。

她勾起嘴角。

一切好似回到十三年前，那个人，在一堆废墟中朝她伸出手，那抹白色的身影，那般圣洁的笑容。

那个时候，没有阴谋、没有算计，更没有执念，一切都是那么温暖、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