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叶陵还住在某个小县城里，一天午后，叶谨严开着车到他家，像个男主人一样把门打开，徐婉喜极而泣，抱着他哭了很久，念叨着什么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时候的叶陵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他接了一盆哇凉哇凉的水，一口气倒在了叶谨严的身上，叫嚣道：“你离我妈妈远点，你个坏人。”

在他的世界里，自小与妈妈相依为命，街坊邻居总是背地里说他是小三生的小贱种，他不懂什么意思，只知道是不好的话，每每听见，他妈都会抹把眼泪，他就跟人打一架，早就养成了谁让他妈哭，他就揍谁的习惯。

“小陵，你在干什么呀，这是你爸爸。”徐婉哎呦一声，埋怨的看着叶陵，朝着他的肩膀使劲怼了一下。

这是徐婉第一次动手打他，还是为了个他从来没见过就说是自己爸爸的人，从那个时候叶陵就知道，在妈妈的心里，自己永远都比不上这个男人。

他们走的时候，连一件衣服都没有带，曾经的一切都随着汽车尾气遗留在后面，小小的叶陵趴在车座上，眼睛瞪瞪的看着窗外，徐婉坐在副驾驶对他说：“小陵，不要看了，我们再也不会回到这个破地方了。”

叶陵在心里想，这个地方除了有那些碎嘴的大人跟偶尔断电断水以为，没什么不好的。

叶谨严把他们接到一个大房子里，比他原来住的不知道大了多少倍，有个大院子，甚至还有游泳池。

他小心翼翼的跟在徐婉身旁，想要抓住妈妈的手，可是徐婉却紧紧的挎着叶谨严，指着不远处的花坛说道：“我不喜欢五颜六色的，我要换成茉莉，茉莉多香，还有，我不喜欢那个装饰，要换一个。”

不管徐婉说什么，叶谨严就是一个好，他们都没注意因没走稳而摔倒的叶陵。

推开门进去，客厅里坐着一个小男孩，见到他们，欣喜的对着徐婉喊：“是徐阿姨么？您长的可真漂亮，阿姨您好，我是叶晨，哎呀，这是弟弟嘛？腿怎么出血了那？”

话说完，叶晨就匆忙的拿出药箱，把叶陵抱到沙发上，给他擦着药。

叶晨担忧的问他：“怎么样，痛不痛？我用轻一点么？”

叶陵摇摇头，他从小到大摔到都没擦过药，这还是第一次，“我叫叶陵，今年六岁了。”

“我叫叶晨，今年十二岁，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哥哥了。”

…

“小陵，我在你们学校附近给你买了个房子，如果不想回家，就住那里，别总去陈默家里，咱又不是没有。”叶晨将叶陵吃完的空碗收拾好，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把叶陵从回忆拉回现实。

叶陵接过，叶晨总是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叶陵想要什么，他兴奋的拿起钥匙，“谢谢哥。”

“客气什么，徐姨那边我都说好了，有时间自己去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就买，已经在你卡里打好钱了。”

叶晨端着空碗走了出去，叶陵兴奋的在床上乱滚，这个家他一点都不想回，早就跟徐婉说过给他在学校跟前买个房子，但徐婉说什么都不干，还好有他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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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回到家，本想开个灯，可摸到开关才想起来，家里的电费还没有交。

脱了鞋，走进去，见赵锦正摆弄借着蜡烛摆弄着她的那些塑料瓶。

程一愣了下，随即痛心的说道：“妈，你不是答应我不再碰这些东西了么？”

赵锦吓了一跳，回过头的同时慌忙的收拾着那些东西，“一一，妈妈没，没有，就是看看，阿！”

赵锦不小心碰倒了蜡烛，还好程一手快，将蜡烛扶住，可滚烫的蜡油还是滴到了他的手上，蜡油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瞬间凝固，将痛感穿过皮肤表层直抵心尖。

“一一，最后一次好不好？妈妈的手腕太疼了，上班的时候我怕坚持不住，我…”

“我累了，你早点休息。”

程一无力的走进自己的房间，他想起第一次发现赵锦吸毒的时候，自己是震惊又害怕的，当时他就想送赵锦去戒毒所，可是当赵锦跪下来，哭着喊着的求他，并且保证一定会戒掉的时候，程一就心软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窗户上的玻璃破了一块还没有更换，嗖嗖的往里灌风，程一爬起来，随便抓了件衣服塞上，手却被玻璃的边缘划破，与此同时，耳边还传来赵锦舒服的轻哼，气的程一骂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句脏话，靠！

左脸肿着，左手被划破，左手手腕上还有被热油崩到而起的水泡，程一突然觉着，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左手边坐着叶陵，左边才如此倒霉？

玩游戏玩的正开心的叶陵，突然对着空气打了个喷嚏，粗爆的揉揉鼻子，换个姿势继续玩。

第二天叶陵看见程一的时候，险些没认出来，原本挺好看的脸，今怎么感觉像个猪头？

“程一，咱俩换地方。”

“阿？”程一被他说的一愣。

“我说你上里面来，你他娘的听不懂么？”叶陵本就没有多少耐心，看着猪头样的程一，就更没了。

程一也没多问，跟他换了位置，继续预习今天的课。

叶陵看着完好的右脸总算舒服点，片刻，饶有兴致的问道：“程一，你是让人揍了么？”

在叶陵的眼里，程一就是个闷葫芦，谁都不会得罪，不要说在这个学校，就算在这座城市里，也就只有自己心情不爽的时候会骂他两句，根本不会有人打他，之所以这么问，也只是因为好玩罢了。

他所设想的答案，是程一告诉他，自己骑着那辆破车在路上突然间散架而摔到了地上，他已经准备好笑出声了。

但程一没说话，看着书的眼睛愣怔了下，略低着头，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唇。

见此状况的叶陵一下子就火了，我操，真他妈让人打了？

他一把扯过程一的肩膀，厉声问道：“你惹着谁了？谁他妈打的？”

程一也想问，他惹着谁了那？

叶陵心中涌上一股无名之火，这火他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他将这一切都归咎到程一半天搁楞不出一个屁来。

“我问你话你听不见阿？谁打的？”

原本有些嘈杂的班级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过来，原本是没有几个人注意到程一的，叶陵这一嗓子，全都知道了。

程一不喜欢成为焦点，周围细细碎碎的声音仿佛比昨日的雨点还要大。

他鼓足了勇气，但也没有敢去看叶陵，轻声说：“叶陵，我被谁打跟你没有关系，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叶陵一听，一口气憋在胸腔，可是他觉得程一说的有道理阿，这事跟他有屁关系？用力的程一向后一推，“怎么不打死你那？操。”说完就走了出去。

程一的后背撞得生疼，看着气急败坏走出去的叶陵，他也觉得莫名其妙，这叶陵平日都不会跟自己多说话，这么还有闲心问他这伤是这么来的，只是因为好奇么？那是不是太无聊了？

走出教室的叶陵来到操场，对着一边的树猛踹，发泄够了，就坐在地上，拿出手机播了个电话：“你确定昨天程一真的只是回家了么？”

“老大阿？确定，肯定是他家，咋了？”

“去给我查查，有没有人揍过他。”

叶陵一上午都没回来，程一有点担心这叶陵会不会以为自己薄了他的面子而找人打他一顿？这下他可就彻底没法上班了。

午休时间的程一也没办法专心的补觉，趴在桌子上假眠，不一会儿，就听见这自己身旁的椅子被挪动，有个人坐到了旁边。

不是叶陵身上的味道。

程一抬起头一看，是班长钟雨晴。

“吵醒你了么？不好意思。”钟雨晴是全校公认的美女，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程一，从大一开始。

程一也知道，但他并不想跟这样一个被美好所包裹的人有什么联系，他的世界最好不要走进任何一个人，因为不管是谁，见过他所处的环境，都不愿意逗留下去，不是么？

“没，找我有事么？”程一礼貌的问了句。

“也没什么事，你的伤怎么样？要不要紧？”钟雨晴关切又有些腼腆的问道。

“不要紧，已经没有那么肿了，谢谢。”

钟雨晴的手握得紧了紧，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程一，明年我们就要出校实习了，你，你想去哪实习？”

去哪实习？程一心中涌上一阵酸楚，他已经忘了自己当初的梦想是什么了，如今只想好好毕业，快点挣钱，把那些债还了，跟他妈过上正常的生活。

苦涩的笑下：“没想好，再说吧。”

“程一，如果，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那我就不出国留学了，你愿意么？”钟雨晴鼓足勇气握住程一的手臂，满是期待的看着他，仿佛将一生的热情都献了出来。

程一一听，微愣了下，他还挺感动的，语气也比刚刚柔和了不少，“雨晴，真的非常谢谢你，你这一番话是我这么长时间来听到的最让我感动的话，可是，我们谁都没有必要为了另一个人而去改变自己原来的人生轨迹，你值得拥有更美好更热烈的未来，而不是将它付诸在一个不确定的人身上。”

钟雨晴听着程一婉拒的口吻，虽早就料到，可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流了出来，程一有些慌了，他那里惹哭过女孩子，便赶紧拿出面巾纸，“你别哭阿。”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声怒吼：

“操，你们跟他妈干什么呢？谈恋爱谈到爷爷我的座位上来了？要不要点脸阿？内个什么晴，我让你坐这了么？你脸挺大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