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女子递来的笔，笑道：“谢谢美人姐姐，姐姐温柔又善良，假以时日必能得一如意郎君。”

“哈哈。”那女子被我哄得很是高兴，刚才的尴尬一扫而空，“借你吉言啊，也祝你早日得一倾城佳人。”

“我已有如意郎君啦。”我看向江念，向那女子，亦向这天下人，无所保留地炫耀着，“就在眼前。”

他那么勇敢，理所当然，我也应是。

江念没有应我的话，只是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的脉络、指尖的温存，连带着十指缠绕的摩挲，像是许定了前世今生的情人，我轻拢住他的手，虔诚祷告，祈求这一刻停得慢些，再慢些，

有些东西，得不到就罢了；若是得到了又失去，那就再也舍不得放下了。

我这一行径让那女子恍然大悟，她看我和江念的眼神都带着些许玩味之意：“原是如此，倒是我冒犯了。”

我本来胆子大得很，但如今见她笑得这般不怀好意，又看江念神色淡漠，毫无回应，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我捂着脸，试图掩盖自己的窘迫，但这样做实在是欲盖弥彰，我又确实好奇那女子如何看待我和江念，便偷偷地透过指间的缝隙看去，那女子的注意力显然已从我身上移到了江念身上，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江念生得确实好看，一张生人莫近的脸，在朦胧夜色下显得更为冷峻，不要说那女子了，便是我天天见，也得入迷。

“不写了？”江念突然问我。

“啊？”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吗？写呀写呀......”

我慌忙地松开了手，有意避开他的视线，脑中开始高速运转应该写些什么，结果转了快一刻钟了，还是一片空白。

不能怪我，江念一直看着我，我便是文曲星下凡也写不出什么绝妙好词来。况且我还没读过多少正儿八经的书，金瓶梅里的情诗艳词倒是能信手拈来，可这些写上去，不知江念又要如何看我。

“想写什么都好，不用在乎我。”江念说。

“我若写个什么淫词艳曲的，不白白辜负了你求来的祈愿带？”我随口应道。

事实上，我听兄长提及过，极乐寺的祈愿带是很难求的。当初孟应玄偷偷随父出征南疆，兄长得知后，每日凌晨跑去极乐寺为他祈福，坚持了许久，极乐寺的住持才给了他两根祈愿带。他在两根上都写了祈求孟应玄平安归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挂在菩提树上，两根祈愿带都没有灵验。

孟应玄在战场上遭遇埋伏，一开始还能同朝廷取得联系，请求增派兵源，后来联系也联系不上了，南疆人善战，梁国多为不敌，许多人都以为他遭遇不测，战死沙场，纷纷上奏请求追封护国大将军，只有兄长不信，他瞒着所有人，义无反顾地只身一人奔赴南疆，从一具具堆成山的死尸里翻出了气息尚存的孟应玄，漫天冰雪里一步一步踏着血印，将他背回了梁国。

孟应玄回来时仍是昏迷状态，也不知道是谁将他救回，更不清楚兄长偷偷带着他，翻山越岭，迎着寒风，走了多少路才把他平安地带回梁国。祖父和父亲足足几月没见到兄长，都快急疯了。见他一回来便是满身血污，心下更是慌乱不安。所幸兄长并无大碍，孟应玄也被平安送回了孟府。他此番奔赴南疆，也算不虚此行。

当然，该领的责罚，也没有少。二十板，差点将兄长打晕在了祠堂里。我平生第一次看见兄长受到如此重的处罚，吓得呆在了原地，大气不敢出。他面色苍白，跪在地上，紧靠着颤抖的右臂来支撑地面，嘴角渗出的血已经污染了他的衣领，跳动的青筋表明他在忍受莫大的痛苦与折磨。可即便如此，他神色依旧，从不辩驳，只是平静地受着。

我知道父亲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不是为兄长私自离府数月不归而恼怒，是在惩戒他无所顾忌的爱意。

这二十板，每一板都在强压着兄长心底深处的爱慕与不舍。兄长一直是父亲的骄傲，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子，不应该败在为世俗所不齿的感情之中。父亲觉得自己有义务救兄长，救他这个暂且执迷不悟的儿子。可爱意若是开始滋长，便如藤蔓一般，不断着缠绕着心底里每一处温柔，砍断一根，便如剔骨嗜血碎肉般痛不欲生。

后来听说是姑姑亲自出面，与父亲详谈了许多，父亲被迫才放弃了自己的念头，不再干涉兄长与孟应玄的是是非非。那几日，兄长白天跪在父亲的书房外忏悔，夜里跪在沈家的祠堂里赎罪，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自然知道自己此举是意味着什么。他从来都是听着父亲的话，一步一步地长大，唯一一位的忤逆，是因为自己的喜欢。

终于有一日，父亲忍不住从书房里面开了门，看着迎着寒霜跪在外面，早已脸色苍白的兄长，他终究是含着泪哽咽道：“我同意了。”

我不知兄长对此是何想法，或许是惊喜或许是愧疚。只知道他没过多久，就入了官场，同父亲一同在朝堂周旋辗转。

只是那一次去南疆，兄长身子落了病根，时常吹不得风，一吹便浑身疼痛。我时常笑他，老了以后只能让别人照顾了，到时候天天被人嫌弃。他也不恼，只是笑着，静静地听我说。

兄长回来的三月有余，我和几个世家子弟在酒楼里喝酒，意外地遇到了孟应玄，他就在我隔桌，旁边坐着他的朋友，与他闲聊着些什么。具体说了什么我已记不太清，只是依稀记得，那人问他，如何从南疆死里逃生回来的，毕竟当时满朝文武皆认为他已遭遇不测，如今见他竟然一息尚存地平安回来梁国，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思索片刻，似乎找不到自己能平安归来的原因，只能讪笑道：“许是昭灵在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