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会高兴吗？”我提出疑虑。

“他现在......应该不会再管这些了”兄长神色微微落寞，“不用怕，有我在，父亲不会再那样罚你的。”

“那二十杖，打在身上，很疼吧？”我望着兄长的眼睛，他的眼睛生得很是好看，只是常年劳累，已有些无神了。

“都过去了，不用担心这些，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我以后也会好好的，放心吧。”他安慰我的话从来不会少，“今天坦白自己的喜欢，费了不少心力吧，还不去早点休息？”

“不想休息，还早着呢，我得在府内寻点乐子。”我想了想，“不知道林娘在不在......”

“诶！”兄长一把拉住我，“你还想找她去推牌九？她那日输了你许多银子，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晚上做的菜都不好吃了。”

“我后来把钱都还给她了，”我说，“本就是赌着玩玩，她生活不易，我也不强人所难。”

“知道就好，我先去休息了。”他拍了拍我的背，“早点休息，不许去赌，你这个坏毛病早就得改改了。”

“好好好。”我败下阵来，“我回房睡觉行了吧？”

兄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放心地走了。

我见他离开，也便随手招呼了几个侍女替我回房更衣。时辰尚早，暂无困意，遣退侍女后，我从袖中拿出了锦弦送我的书和思情给我的信。

姑姑的信，我本是想告诉兄长的，但念及思情一反常态，只将信给了我，而还未提及兄长半分，必是有些用意的。

信有被拆开的痕迹，所幸字迹未有损坏。姑姑常年在宫中，我只在小时候见过她，更别说见过她的字。如今看来，笔迹行云流水，清秀飘逸，一想到自己如蜈蚣抓地般的字，不觉有些喟叹。

姑姑写了五封信，有给我的，给兄长的，给父亲的，还有给祖母祖父的。给我的信写得很长，大多笔触都是在回忆我小时候进宫，她难得陪我玩的一天。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回忆的时候仍是很高兴，唤了我好多声遥儿，亦如小时候她抱着我，哄我睡觉一般温柔。

到现在，也快十多年了，很多细枝末节我也忘了不少，但她还记得，还念着我若是能成家，她必会亲自来贺我，来贺她许久未见的侄子和侄媳。可如今，我却再也等不到她亲自上门贺喜的那天。

我的姑姑，在她短短的后半身中，熬得太苦太累了。与我书信，她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笔力，不愿意倾吐自己这些年的种种的苦楚，可当面对双亲二老时，近二十年的隔绝终归是化泪尽笔，晕开点点墨痕，沉眠无数扣问。

姑姑写给祖父祖母的信很长，甚至比写给我的，还要长，只是中间几次断笔，快到临盆的时候，才勉强写完。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没有念到薄情的丈夫，没有伤怀尚且年幼的女儿，没有提及深宫里不堪忍受的日日夜夜，只有她双鬓斑白的父母，只有多年未能说出口的“爹娘”。

我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悲楚，用手轻轻摩挲着一个个泣血的泪痕。我沈家的荣誉，多少是靠着姑姑在宫里的日日夜夜换来的。她或许是不愿的，不愿余生只能困死在这紫禁城的红墙绿瓦下，不愿这辈子只能成为陛下的宠妾，伏低做小地活着，她或许也想走出去看看，看看这世间大好河山，是何等的风光绮丽。可她匆匆的一生，太短了，来不及了。